乌都。
听说,这里的人,会下蛊。
“殿下,这里好热闹。”右右扒着车窗边,探出头,去瞧外边的景色。
被替换进马车内的‘车夫’,祁平提醒道:“当心掉出去。”
右右没太上心:“奴手抓着呢,掉不出去。”
话刚说完,马车突然急停,车身一震,右右被惊得松了手,整个人倒了出去。
“啊!”
“右右!”
“小心!”
言璟与祁平,在右右快要出去的一瞬,伸着手,扑了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
原是不知何处跑出来一女童,她窜到了马车前,眼看着就要撞上女童,上官庭赶忙勒马停车。
右右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脸,在地上滚了几圈。
幸好,眼下看来只是衣裳脏了,手背有了几道擦伤,身上还有点痛外,没其它太大的问题。
右右本想着旁边这么多人围观,总有人会愿意帮个忙,给她搭把手,扶着她站起来。怎料,她一抬手,没等开口,那些人像是生怕会被右右讹上,纷纷作鸟兽散。
最后,还是那位突然窜出来的女童,小跑过来,她试探地拉住右右的手,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右右顺着黑黢黢的小手,往上瞧去,女童瘦瘦巴巴的,一张小脸没什么肉,显得那双眼睛格外的大,瞧着就像是平日吃不饱穿不暖的样子,大抵也是受了惊吓,这会儿腿脚都是抖的。
她忙说:“没事没事,姐姐皮糙肉厚,耐摔。”
言璟他们也走下了马车,祁平给右右简单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事,我那有祛痕膏,等会儿给你手上涂点。”
‘大难’过后,右右心有余悸道:“万幸,没伤着脸。”
言璟站在上官庭身侧:“还想着脸呢,万一摔断了手脚,日后就只能躺在床上等着人伺候,届时,也不知道你攒的那些银子,够不够供你一辈子。”
“呸呸呸,奴才不会那么倒霉。”右右反驳道,“奴还有姐姐,姐姐会养着奴。”
女童小声地说:“都怪我,是我乱跑惊了马,姐姐才会摔下来。”
右右摸摸女童的头,安慰道:“没事没事,也怪姐姐自己,是我自己没有趴稳,松了手。”
“你家大人呢,怎么让你一小孩在大街上乱跑,多危险。”
“我没有大人,我家就我一个。”女童语调轻扬,颇为洋洋得意,“我阿娘去天上当神仙了,等我回家,我就去告诉她,让她在天上保佑你们岁岁平安,无病无灾。”
言璟与上官庭对视一眼,开口道:“神仙?什么神仙?”
女童整理好破烂肮脏的衣裳,拍着胸脯介绍道:“我阿娘,是乌都第七百八十一任圣女,大家都说,成为圣女归隐后,就能上天做神仙,以后可以保佑家人平平安安,事事顺遂。”
“未来,我也是会做圣女的,我要像阿娘一样,供养城民,成为神仙后,护佑城民。”
她家已经没人需要她保佑了,所以,她选择保佑乌都的城民。
右右心直口快:“骗人的吧?”
女童边挥手边摇头:“不是不是,这是真的,我阿娘亲口告诉我的,阿娘不会骗人,她做了圣女的时候,我从未没饿过一次肚子,天天都有好吃的,阿娘归隐前,还来见过我,她说,她会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保护我,让我别害怕。”
上官庭问:“你爹爹呢?”
提到爹爹,女童瞬间变了脸色,与说到阿娘时脸上的骄傲不同,听到‘爹爹’两字,她满脸写着厌恶、憎恨。
她板着脸,厉声道:“叫人打死了,他欠了别人很多很多钱,他想把我卖了还债,但我逃走了,后来我偷偷回他家里瞧过,他死了,身上很多伤,活该,他就该死。”
“我觉得,一定是阿娘在保护我,所以才让我在被卖的前夜,成功逃出了他家。”女童环视众人,然后郑重其事地点头,“一定是这样,是阿娘在保护灵儿。”
右右蹲下,拿出帕子给女童擦脸:“你叫灵儿呀?名字真好听。”
“我叫涂灵儿,好听吧。”
涂灵儿微抬起小脸,方便右右给她擦脸:“这名字,是我自己改的,原本叫许娣,我阿娘给我取的小名叫灵儿,我就用小名冠了我阿娘的姓。”
有些污渍沾在脸上擦不动,右右勉强给涂灵儿擦去了一些尘土灰烬。
即使这样,也难掩涂灵儿的美貌,她就像是误入人间的小仙子,长着水汪汪的眼睛,小巧玲珑的脸蛋,还有纯洁的灵魂。
“谢谢姐姐。”涂灵儿在身上摸索,拿出了一个包子,“我请你吃肉包。”
“是我自己挣钱买的哦。”
涂灵儿看着右右手上的包子,咽了咽口水:“我要走啦,姐姐再见。”
“等等。”右右唤道。
眨眼间,涂灵儿消失在人群中,仿佛从未来过。
马车上,右右捧着肉包子,陷入沉思:“殿下,真的有神仙吗?”
“哪来的神仙,不过是哄哄那些心中有所祈求之人的把戏罢了。”言璟一只手按住烧鸡腿的身子,一只手摸着它的头,“要是真如那小孩所言,她的阿娘真成了神仙,那她还用四处流窜,衣不蔽体嘛。”
转角处,有家包子铺。
马车驶过时,有位满脸皱纹,两鬓斑白的老婆婆弯着腰,边收拾着杂乱的碗筷,边念叨道:“我怎么知道那臭小乞丐付了钱,你又没说,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两天又背着我,偷偷给那小乞丐送包子。”
坐在她身后的男人,头发墨黑,看着像是她的儿子:“卖剩下的两个包子,给她就给她了,能怎么样,留着您也不吃。”
“我不吃我拿去喂狗!”
老婆婆将碗一砸:“反正,给谁都不能给她!”
男人不理解,问道:“您为什么非要和她一个小姑娘计较?您平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偏偏对她这般刻薄,她已经够可怜了,您就不能发发善心吗?”
“我发善心?她爹当年有对你爹发发善心嘛!如果不是她爹,你爹会死嘛!她可怜?一把屎一把尿将你从襁褓拉扯长大的我,不可怜吗?!”
“我可怜她,谁来可怜我!”
马车渐渐远离摊铺,老婆婆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她的委屈却越来越大。
右右擦着包子上的手印,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谁又能叫谁原谅谁呢,都是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