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酎抬起头,陆寻那张总是含着笑意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你已经要走火入魔了。”
探测仪持续闪烁着,斯酎继续重复着之前的操作——探寻,扫描,等待结果。
陆寻握住探测仪的扫描镜,站在了斯酎对面。
斯酎抬起头看着他。
“我知道你的想法,更知道那件事不是你的责任,你已经变得几乎不像你了,斯酎。”
陆寻看着地上的仪器,眼中满是悲伤。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一直都觉得斯酎不像个正常人,他冷静,淡漠,不相信任何东西,也不在乎任何东西。
每次去找斯酎,陆寻都会调侃斯酎,说他比EL更像个机器人。
然而斯酎偏偏是最优秀的。
十六岁考入指挥系A院,只用了一年就完成了所有的考核,在同龄人还在上基础学校时,他已经从指挥系A院毕业,成为了联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指挥官。
斯酎的人生仿佛被设定好的程序,一丝不苟,细致到完美。
直到经历三年前的那件事。
那是斯酎成为指挥官的第五年,当时的pt特战队凭借着超强的战斗力,一举成为联盟中最被看好的一支队伍。
当时正值虞美人大感染结束不久,整个联盟内部死气沉沉的,街道和广场上都空无一人,悬浮球由于超过负荷,变得有些暗淡。
封闭了两年的悬浮车再度开启,经历了几个月的平缓期之后,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斯酎在悬浮车中发现了一名九岁的小男孩。
男孩长得很可爱,性格怯怯的,语言和身体表面看着并无什么异样,却被斯酎注意到了。
他立即带着男孩下了车,男孩的父母当然不同意,又哭又闹地跟着他到了医院。
血液和精神力检测结果都看不出任何异样。
只是斯酎却依然不肯放过他们。
他打算带着男孩去做重性全面检测。
男孩的父母一听便晕倒了。
所有人都清楚重性全面检测代表着什么。
男孩的父母只有那一个孩子,他才九岁,连第二性别都没有觉醒。
只要经过这场检测,他的人生就完全毁了。
男孩的父母挡在了斯酎面前。
不仅是他们,所有看到这件事的联盟公民都挡在了斯酎面前。
人们的态度坚决而凛然,指挥官不能以职务之便仅凭自己的一丝怀疑毁掉一个孩子的一生。
而这些人当中,包括斯酎的亲姐姐,斯阙。
男孩的父母发动了网络舆论,请求所有人为自己的孩子发声。
在那样的情况下,斯酎被迫放开了那个孩子。
所有发过声的联盟公民集体欢呼,人们为自己拯救了一个幼小生命的一辈子而发自肺腑地高兴。
然而这场欢呼持续了不到一周,新的感染爆发了。
由那名男孩引发的药物感染迅速夺走了近百人的生命,随后便是感染者暴动。
那场暴动不仅导致了一千多人感染,还让斯酎的恩师死在了那场感染中。
等待pt特战队查询清楚才发现,是男孩的父母为了让他分化成S级Alpha,在黑市购买了违禁药物。
而这种药物,来自南极星。
事后,斯酎主动要求降级,从少将降为上校,工作地点也从中部联盟变成了东部联盟。
尽管斯酎什么都没有说,陆寻却很清楚,斯酎一直在心底自己对自己较劲。
他变了很多。
不再只是冷漠与疏离,不再追求完美,他的眼里,多了几分偏执。
是对南极星的偏执。
每回捕捉到有关南极星的蛛丝马迹,斯酎便如疯魔了一般,偏执到恨不得掘地三尺。
他确实开始像一个真正的人了,却只是因为执念。
“你看,”陆寻指向不远处的一个人影,“他,你也放过了他。”
斯酎侧过头,容貌漂亮的少年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阳光穿过他柔软的发丝,将他脸庞的轮廓描绘得很清晰。
盛瓷眼中饱含笑意,正对着一个白色机器人点头。
斯酎的眼神微怔。
“你放过了他,我们才得到了一个拥有强大治愈精神力的S级天才,拥有了丝芽花。”
“你醒醒吧,斯酎。”
.
下午两点,在雨林7号的北部停留了四天的pt特战队启程,开始朝着雨林深处进发。
夜幕降临。
雨林深处的安全区,十几艘战舰整齐排列着,其中最大的战舰上,有见不到的光闪烁了几下。
“指挥官先生?”睡得正香的盛瓷迷迷糊糊中感觉一个人影出现在自己房间门口。
这艘战舰中除了他只有指挥官先生,来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盛瓷捏紧被子,有些奇怪道:“您、您有什么事吗?”
指挥官没有回答,黑暗中,他的脚步正在逐渐靠近。
盛瓷警觉起来。
然而斯酎站在那里后,就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盛瓷抱着被子移动了几下,狐疑道:“指挥官?”
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了一圈,最终消散在空气中,门口的人影没有一丝回应。
盛瓷终于明白心中的怪异感是从何而来,指挥官先生,好像没有意识。
是的,门口的人影像是失灵的机器人,呆呆地站着,毫无反应。
为了证实这点,盛瓷掀开被子坐到床边,用脚摸索了半天都没找到拖鞋,他心一横,干脆赤着脚下去。
地上有些凉,盛瓷踮着脚踩在地板上靠近门口的方向。
月色透过窗户洒进来,仿佛给这人加了一层柔光,他双目紧闭,嘴唇轻抿,整个人有种出水芙蓉的美。
盛瓷的目光在他右眼角那颗泪痣上流连了几秒。
这颗小小的泪痣,简直是整张脸的点睛之笔,凭借一痣之力挽救了他的冰寒气,让他的气质处于清冷与艳丽之间,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盛瓷却憋起笑来,他猜对了。
白天的斯酎总是不苟言笑的,盛瓷从来没见过他笑。
而此时,高冷疏离的指挥官先生,居然在梦游。
想到他之前戏耍自己,盛瓷眸光闪了闪,有了个主意。
一顿操作过后,盛瓷看着手环里指挥官的“把柄”,眼睛弯起来。
这时,斯酎仿佛感受到了盛瓷的存在,身体朝着他的方向旋转。
黑暗中,盛瓷看不清他的脸,但可以察觉到他看着自己时的眼神。
盛瓷往后退了几步。
下一秒,斯酎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
盛瓷又后退了几步。
很快,站在门口的人也跟着他走了几步。
盛瓷回过头看了他几眼,指挥官先生和他一样,也是光着脚的。
除此之外,盛瓷还发现,指挥官先生在模仿自己。
他迈左脚时,斯酎迈左脚,他迈右脚时,斯酎也迈右脚。
没想到白天一本正经的人还有这样的一面,盛瓷眼底的笑意更深,憋着坏带着斯酎往门边走。
他作势要下楼梯,斯酎也立即跟他做同样的动作。
盛瓷的脚下是战舰门的楼梯,而距离他一步之远的斯酎面前则是盛瓷。
盛瓷有些好奇梦游的人能不能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下楼梯。
但他这个想法只是冒了个头,就被自己压下去了。
好歹指挥官现在也是自己的老板,万一真让他摔了,不知道会不会扣自己工资。
*
翌日,晨光熹微。
在pt队员所有人的软磨硬泡之下,斯酎总算同意了让他们蹭饭。
当然,食材需要他们自己采集。
众人欣喜若狂,但实在不敢与指挥官多相处,于是,早上领完自己那份饭之后,队员们便麻溜滚蛋了。
盛瓷感到有些可惜。
他其实还挺喜欢与pt的队员们相处的,这两日从他们口中,盛瓷知道了很多有趣的知识和生存技巧。
但他们害怕上司,也情有可原。
想到这里,盛瓷又偷偷瞄了指挥官一眼。
他得知道指挥官记不记得昨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