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老人家刚到任的时候，发生了好几件事，首先就是自家小儿子被咱们省唯一的985破格录取，刚开学没两个月又被评选成了学生会主席。”
“其次就是他老人家年近八十的父亲，因兴趣使然跑去古玩街逛了一圈，结果莫名其妙就买了一幅徐悲鸿的真迹回来，叫什么什么《马》，评估价能上150万呢。”
“再就是，他老人家喜欢打羽毛球，小区外没多久就开了个羽毛球场馆，又送卡又送折扣，充值还能抽奖，抽中了一年免费。”
“喜欢吃河鲜，每天去食堂，一眼望过去，都是又香又甜的河鲜。”
娄正清笑着说道：
“更不用说，那些做生意、搞投资的亲戚，原本不起色，莫名又兴隆起来。”
“你说说，这跟他老人家有关系吗？他一没指使，二没受贿，偏偏在他当了大官之后，周遭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张硕还是没说话。
娄正清动起了筷子，夹了一块桌上的红烧肉放进嘴里：“我说这些，小张同志，你应该能听得懂吧？给领导办事，不一定要惠及领导本人。”
“至于能不能成，我是干投资的。”
“投资也不可能百分百有回报，你说呢？”
张硕看着这个秃顶男人，难得夸赞道：“进退皆可，娄行长这个例子举的好，看来我不得不说出那四个字了。”
“合作愉快。”
娄正清笑着跟张硕握了握手。
两人没有久待，简单吃了点东西后，娄正清便买单离去，表示会在后天把张硕这两件事办好，到时候在这里等他。
手机号什么的也没留，大概是觉得张硕一定会准时。
反倒是张硕，在回去的路上，不免陷入了沉思，原本他以为用汪欣所说的把柄威胁一下，就能让这个副行长配合，没曾想说了这么多。
说他没有收获，那是假的。
这个叫娄正清的家伙，以后说不定能多接触接触。
张硕缺少的，就是跟这种人打交道的经验，他深刻明白这一点，只有跟这些人谈判的多了，他才能够看透更多本质。
给赵颖发了条消息，告诉她事情已经办妥。
剩下的，就是等了。
海东县，县政府办公室。
一脸疲惫的张启明，以及秘书小刘，霸占了本该属于县长的办公室，这几天所有的工作、会议、讨论，以及汇报，基本都是在这里进行。
为了给公众一个正面、积极的表现，张启明甚至连酒店下榻都不曾去过，吃喝住都在这里。
对此，海东县县政府从上到下，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因为他们这里最大的官，钟县长，已经被撸进看守所里面去了，到现在都没什么风声传出来。
官位坐的太高，也不全是好事，甚至在很多时候，当事故降临在自己头上，是没有选择权的，钟县长无疑是一个很好的背锅对象。
但他能不能出来？其实是能的，因为今天坐在这里的张启明，把所有的锅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领导，您确定要这么做？赶在这个时候提出卸任，万一上面真答应了，咱们这一切，可都是白用功了啊……”
两分钟前，张启明说了一句话，让整个办公室，沉默了良久，小刘才敢开口。
不错，卸任。
这位市长在两分钟之前，说他要卸任。
而且。
是当着镜头、当着公众的面，卸任。
取下眼镜，张启明抓起一条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油渍，露出厌恶的神情：“穷乡僻壤，连纸巾都这么粗糙，这鬼地方我待够了。”
“吃的，喝的，各方面条件又臭又烂，我还要对着那些无知的底层农民装模作样道歉，小刘，我自打从官以来，一辈子没做过这种事。”
刘秘小心翼翼道：“领导，成大事不拘小节，再隐忍个两三天，咱们就能正式开始收尾了，卸任这个做法，实在是有些冲动了。”
张启明面无表情戴好眼镜：“你不懂，此刻正为舆论最鼎盛之时，卸任就是一柄砸向公众的巨炮，这一炮会让他们意识到，一个好市长是多么不可或缺。”
“你去看看，纵观江州，不，全省，有哪位市长能做到我这个地步？明天公布赔环节，你安排人，去街市上买几篮子臭鸡蛋，捡够烂菜叶，我说到一半，就往我身上呼，知道吗？”
张启明的话，让小刘有些意外：“这，安排这些倒是没问题吗，可……”
张启明大手一摆：
“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不必再劝说了，我有百分之一万的把握。”
“此事，成矣。”
刘秘这才点点头，转身安排去了。
看着灯火通明的县政府，张启明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容，他喃喃自语道：“方静，方天宇，你们恐怕做梦都想不到，我会用这一招吧？”
“我张启明宁愿连尊严都不要了，也要坐上这个市委书记的位置。”
“算计来算计去，最终还是算不过我。”
这一整晚，张启明都没睡。
不是他睡不着，而是他故意不想睡。
等到次日一早，精神上的疲惫已经尽显于脸，张启明穿好行政夹克，披上了大衣，前往翠湖公园，也就是事发地。
外界各大媒体、记者，很早就已经到场，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戴着白绫的家属，以及从其他地方赶过来献花的民众。
如同当天施工一样，天气非常的阴沉，没多久下起了小雨，但并没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张启明没有让下属打伞，而是站在小雨中，开始发言。
“尊敬的市民们、媒体朋友们，大家好，请允许我代表市政府……”
受损房屋、财产损失、医疗费用、误工费用等一切在国家行列之内的应有赔偿总额，从他的口中说了出来，此外还有社会帮扶等政策跟上，这是个不小的数字。
说到一半，果真如同一开始安排好的那样，有几个灰头土脸的海东县人民，对着张启明扔出臭鸡蛋、烂菜叶，正正好砸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