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将推到一半的窗户放下来,几息后敲了敲楚淮序的房门。
在得了对方允许之后,推门走了进来。
“大人可真会装模作样,方才都想翻窗了,还敲什么门?”
楚淮序掀开被子,正要从床上起来,被宋听先一步握住脚踝。
他掀了下眼皮,脚尖直抵在男人心口,“怎么,大人一大早就肝火旺盛?”
宋听早就习惯被他时不时刺一句,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闷声不响地将他双腿重新塞回被子里。
等取了旁边架子上的衣物,才又将被子掀开,在楚淮序的注视下,帮他穿好裤子,又穿上鞋。
楚淮序懒懒地由着他服侍,嘴上依旧不饶人:
“大人这些年想必没少伺候太后娘娘,做这些伺候人的事还挺熟练啊。”
宋听帮他将头发从衣服底下撩出来,沉着声音说:
“我没有伺候过太后,只伺候你。”
无论楚淮序怎么咒骂他,他都默默受着绝不还嘴,只有在这件事上他每次都会为自己辩解。
楚淮序偏过脸睨了他一眼,嘴角轻轻勾着,随意说了句:“是么。”
也不知信了没有。
“大人还没有告诉我,这么早过来是为了什么?”
宋听仍旧低着头:“马上就是祈福大典,这两日我会很忙,小五和祁舟仍旧跟着你。”
“有事就让他们去找我,但你身边一定要留一个人,不能再发生昨晚那样的事。”
厢房里有一面铜镜,楚淮序在镜子前坐下来。
宋听跟过去,站在身后替他束发,铜镜里楚淮序轻笑着对上男人的眼睛:
“大人指的是哪件事?是我私自见了长公主,还是我差点就能杀了章炳之?”
宋听俯身下来,下巴抵在他肩上,一只手握着楚淮序顺滑的长发,目光中满是迷恋。
“都不准。不准你见别人,也不准你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他说,“公子,我会疯的。”
“可我已经疯了,宋听。”楚淮序的声音沉下去,带着恨意。
宋听感觉到了,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
而楚淮序却又笑了起来,他侧过身,单手抱住男人的脑袋,另一只手抬起来,指尖轻点在宋听唇上。
然后缓慢地轻抚着男人的脸:“如果我那天真的杀了章炳之,大人会让我死吗?”
“不会。”宋听握住他的手,亲吻着他的指尖,语气没有半点迟疑,“我不会让你死。”
“真到了那时候大人怕是自身都难保,凭何护我?”楚淮序又问。
宋听皱了皱眉,口吻严肃:“我会拼尽全力去护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任何人动你。”
可楚淮序却只当这句承诺是不能当真的谎言,并未放在心上。
“大人真是惯会说好听话,那大人还记不记得,五年前,同样在这个地方,你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最后呢?”
楚淮序的脸上犹带着笑,手上的动作也仍那么温柔,说出口的话却一字字直戳宋听的肺腑。
宋听脸色霎时一变:“我……”
楚淮序已经松开手,站起身,直视着宋听的眼睛:
“怎么,大人不记得了?那我就提醒一下大人。”
“大人那时对我说,会护着我、陪着我。”
宋听瞳孔颤动得厉害,声音都跟着在颤:“如何能不记得……”
那是宋听第一次来白马寺,只有他和楚淮序两个人。
当时正是春三月,楚淮序说他是三月初十捡到的他,便将那日当成了他的生辰。
每年这一天楚淮序都会正儿八经地给他过生辰。
那年也是。只不过往年他们都是留在长安,先吃一碗长寿面,然后去茶楼听说书。
或者街头巷尾搜罗各种好吃的,抱得满满当当的回家。
但那一年,楚淮序突发奇想,要带他去洛阳的白马寺。
因为白马寺祈福比较灵验,他想同宋听一道去祈福,求一个长长久久。
春雨连绵,他们到的那一日山上下着朦胧细雨,香客却络绎不绝,两人运气好,正碰上寺里办法会。
开坛的老僧法号了然,据说是位得道的高僧,平日云游四海踪迹难杳,此番也是机缘巧合才来了这白马寺讲法。
法会将持续七日,共十四场,今日是第三日。
无数善男信女闻风而来,双手合十跪于蒲团之上,虔诚地聆听着老僧的阐释。
只有楚淮序脑袋一点一点的,时不时打一个盹。
平时只有别人跪他的份,他可很少会跪别人,连见了皇帝都不用行礼。
这次跪了那么久,只觉得膝盖疼痛难忍,而那老僧低低沉沉的声音又似催眠的小曲儿一般叫他只想扑上床榻一睡方休。
听说还有人为了得这一个席位竟在寺里争的头破血流,可真是……他打了个哈欠,无奈地摇着头。
楚淮序是金尊玉贵着长大的,这样的人生来便什么都拥有,从不需要祈求什么神灵庇佑。
因此他本身是不信什么鬼神天命的。
还是某天夜里同宋听耳鬓厮磨,动情时许了生生世世,才忽然动了这样的念头——他想同这个人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这样的愿望皇爷爷满足不了他,唯有神佛可以保佑。
所以他便趁着宋听生辰,想着要带人来这白马寺,一同求一个“生生世世”。
楚淮序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想着,忽觉有人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
转过脸去,却见宋听不知什么时候和他靠得很近,挨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公子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出去去歇一歇吧?”
“我没事,法会还没结束呢,不能走,要不然愿望就不灵验了。”
楚淮序边说边打了个哈欠,眼尾都困得发红。
宋听抿着唇笑了笑,汪着星子的眼眸滴溜溜转到跪于楚淮序前头的那个男人身上:
“还是去歇着吧,公子方才差点儿就磕在那人身上了。”
楚淮序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登时露出几分不好意思:“可这法会……”
他信誓旦旦地将人带过来,若是听到一半就走了,那多没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