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勉自重生以后,基本上所有的重心就都放在了江云礼身上,但又并未只局限于他一人。他知道的,他的江先生一直都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所以他也一直都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在男人不知道的角落里,他一直都有认真地活着,并且活得昂扬,活得热烈……
青年虽然满心满眼期待着有朝一日能与年长的爱人再续前缘,却也并未因此失去和同龄人的交流。
在他身上,作为男人的沉稳内敛和作为男孩儿的青春活泼都得到了很好的体现,换句话说,他从来没有与同龄人脱节。
当然,对于这些在他看来并不怎么重要的细节,他从未与那人提起过……
此刻,陆勉正站在云城机场的大厅内翘首以盼着挚友江黎的到来,手机屏幕闪烁着许多未读的消息,无一例外,全是江黎发来的航班落地提示。
落日的余晖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洒落,为这略显冰冷的机场大厅添上了一抹温暖的色彩,青年的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极力寻找着那熟悉而又久违的身影……
江黎是他在国外读书时阴差阳错认识的朋友,或许是因为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爱上了本不可能的年长者,这段过于相似的经历让这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年轻人逐渐变得惺惺相惜起来。
不过,该说不说,他和江黎的初见其实还是有些戏剧性的。
记得那是他在宾大留学的第二年,彼时,他随着自家导师前往英国参加由帝国理工大学电子电气工程学院举办的学术研讨会,会议结束后,主办方送了他们几张皇家歌剧院的门票。
陆勉原本没有想去凑这个热闹的,只是,当看到宣传册子上那个名叫莫以廷的演员时,他竟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与他相隔万里的江云礼,这才跟着众人一同前去歌剧院观看演出。
当熟悉的旋律逐渐响起,那个名叫莫以廷的男人从容不迫地出现在舞台上,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似乎都能穿透舞台,直击人心。
陆勉默默地坐在观众席间,目光始终落莫以廷身上,虽然他对这些艺术一无所知,却也能被男人精湛的专业素养和稳健的台风深深吸引。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歌好像在哪儿听过。他不断在记忆中搜寻着与之相似的旋律,想了许久才终于发现,这不就是他初中时在音乐教材上看到过的那个音乐剧选段吗,他们老师当时还给他们放过呢。
陆勉的初中是在乡镇里读的,条件极其艰苦,所以,对于音乐、美术这一类的发展性课程,很多时候都是有老师才开,没有老师就不开了,相应的,教材也是好几个年级循环使用。
陆勉初二那一年,学校破天荒来了个音乐老师,他是国内知名院校毕业的,一天到晚背个吉他,整个人看上去特别有气质,跟别的老师站在一起,更是显得格格不入。
这老师其实也才刚毕业不久,对于音乐更是有着满腔热忱,学校没有条件,那他就创造条件,立志要让这些贫困地区的孩子感受到音乐的美好。
陆勉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初二年级的音乐教材上专门有一个单元是在讲歌剧和音乐剧,老师还用自己的随身音响连接手机,给他们播放了教材里的那一节选段。
那是大山里的青年第一次接触到如此高雅的音乐,所以他听得特别认真。那时的他其实根本听不懂那些婉转的唱词,也不懂剧中人物的悲欢离合,只是被那悠扬的旋律与如泣如诉的男声深深触动,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愫。
多年以后再回想起来,那或许就是他对艺术最初的向往吧……
此刻,他竟然在这遥远的异国他乡亲眼见到了年少时教科书里的人物,曾经因贫寒家境与年少懵懂而错过的精彩与辉煌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弥补,那个令他惊艳的音乐教科书此时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舞台上再次唱起了那段令人惊艳的旋律,这何尝不是一场盛大的遇见呢……
演出结束后,陆勉有些意犹未尽地走出歌剧院,夜色已深,伦敦的街头灯火阑珊,寒意袭人,他不由得裹紧了外套,漫无目的地在街头闲逛。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身后一阵骚动,应声回头,便看见一个男人好像是在和粉丝们互动,他忍不住走上前去,这才看清了男人的全貌。
眼前这个被无数粉丝包围的男人正是刚才在舞台上大放异彩的莫以廷,只是此刻的他已经褪去了舞台上的华丽装扮,显得更加平易近人。
陆勉原本是独自一人待在人群外围的,结果莫名其妙被挤进了人群里面,最后还被推搡到了莫以廷面前。
这是陆勉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年少时教科书里的人物,他也是直到此时才明白自己为什么看到这人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江云礼。
这真的不能怪他,眼前这个叫莫以廷的男人真的是和江云礼太像了,不仅是眉眼的相似,更是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这两人都是那种谦谦君子类型的,整个人就是很温和的模样,真的很难不让他幻视。
“莫,莫老师,能见到您,我真的好激动,我喜欢您很久了”
“谢谢”
莫以廷的目光在不断地人群中流转,最终停留在了眼前的青年身上,那是一种温和而又带着几分探究的注视。
陆勉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欲开口解释自己的冒昧,却听莫以廷轻笑出声
“你应该还有话没说完吧?”
陆勉闻言一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个,其实,我是想说,您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而且您的表演真的非常精彩,让我有种……嗯,久别重逢的感动。”
听到这话,莫以廷眼中的笑意更甚,温和地拍了拍陆勉的肩膀
“谢谢你的夸奖,能给你带来这样的感受,也是我的荣幸。我猜,你说的那个人,对你一定很重要吧?”
青年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眼底满是对爱人的眷恋
“是的,他对我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是我心甘情愿用一生去守候的人……”
莫以廷静静地听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一直是一个共情能力极强的人,此刻,他真的从陆勉简单的话语中感受到了那份真挚的情意。
就是这样一份浓烈的情意,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随着时间的流逝,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一个陌生的青年突然逆着人潮走到莫以廷身前,还亲密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以廷哥,你怎么耽误这么久啊?”
“没什么,跟一个小朋友多聊了一会儿”
话音刚落,青年的目光顺着男人的话语落在了陆勉身上,而陆勉也情不自禁地打量起眼前的青年。
陆勉的目光止不住地在两人身上流转,心中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情绪。那青年与莫以廷站在一起,两个人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与和谐,仿佛他们就是世间最契合的两部分,彼此的存在似乎都只是为了成为对方最好的注解。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俩人有种说不上来的亲近,透过他们,他似乎能瞥见自己与江云礼的未来,他忍不住在心里想着,要是自己能顺利和那人在一起的话,或许就是像他们这样的吧。
原本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偶遇,犹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转瞬即逝。
然而,他们又怎能知晓,当他们邂逅的那一瞬间,命运的齿轮便已悄然转动,发出那无声却又震撼人心的轰鸣……
陆勉知道,江云礼心中一直都有个解不开的心结,那便是他在伦敦大学未完成的学业。所以,好不容易来了英国,他自然不会放过去伦敦大学参观的机会,他也想看看,那人年轻时究竟是何模样……
漫步在伦敦大学古老的校园内,陆勉仿佛穿越了时空,每一步都踏在了江云礼曾经的足迹之上。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甚至于每一棵历经风霜的老树,似乎都在低语着那段过往的故事,讲述着那些关于青春、梦想与遗憾的篇章……
陆勉站在一座历史悠久的图书馆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他的脸上,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20岁的江云礼与同学一起在图书馆看书的模样,那样专注,那样迷人……
在校园的某个角落,青年还找到了一家很小的咖啡馆,他听那人说起过,这是他读书时最喜欢光顾的地方。
他悄悄地走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那人读书时最爱的拿铁,望着窗外匆匆走过的学生,他仿佛再次看到了江云礼的影子,那么青涩,那样充满朝气……
咖啡馆内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与窗外偶尔飘进的淡淡花香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馨氛围。陆勉轻轻搅动着杯中的拿铁,目光穿过氤氲的热气,思绪逐渐飘向了远方。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都会有一群不同的年轻人在做着差不多的事,比如曾经的江云礼,比如现在的他……
十岁的年龄差平时看起来好像也不算什么,但是只要稍微想想,江云礼13岁时已经迈入中学的校门,而3岁的陆勉却还在家里到处乱爬,咿咿呀呀地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话语,这看起来不算什么的年龄差顿时就有了实感。
陆勉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长大,开始变得成熟,从最初的生涩到最后能独当一面,变得越来越好,而江云礼却只能随着青年的成熟而不断老去,最后踏入人生的终点。
就如同那潺潺流水,不管流得再慢,最后总归是要流向大海的。那么浩瀚的一片海,里面汇聚了太多太多不同的河流,不管它们曾经是湍急还是平缓,浑浊还是清澈,最后,都只能化为浩瀚汪洋中最不起眼的一抹浪花,无人在意它的过往与辉煌……
陆勉无论如何都无法参与进江云礼的青春,而江云礼轰轰烈烈的青春里也永远不可能有陆勉出现,两者就如同永离的参商一般,永远无法在最合适的时候遇见。
或许这就是属于年长者与年下者亘古不变的遗憾吧。年长者无法亲眼看到年下者白头,而年下者亦无法亲历年长者的青春;年下者永远在错过,永远在失去,而年长者即便再不忍也只能于年下者光环满身之时静默退场。
时差,便是命运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无形镣铐,更是一种恶毒的诅咒,让他们无法逃脱,无可避免,只能不断地被迫接受,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相同的遗憾与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