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房内的气氛陡然怪异起来,美人出浴的美景谢珩却是无心欣赏了。
在姜清转身的那一刻,他狼狈地逃离,只留给水中人一片洁白的衣角。
姜清呆滞片刻,他方才听见了谢珩的声音,却是故意不出声,露出背后的伤疤给他看的,本以为会受到质问,没想到殿下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他心里忽然恐慌起来,连忙跌跌撞撞地起身,慌乱中穿好衣裳追出去。
外间里不见谢珩的身影,连文安也不在,只有福禾守着。
姜清白着脸:“殿下呢?”
福禾惶恐道:“回公子,殿下方才沉着脸走了,那气势好吓人的。”
姜清脚步一顿,只觉得通体生寒,他想到了谢珩会生气,却没想到他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可是就算了他给了自己解释的机会,又能如何辩解呢?
姜清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大错特错。
*
谢珩离了府中,只往山外楼去了,影一和文安都跟着,虽不知殿下为何生气,但也知道他此刻定是惹不得的。
上官柳还记恨着上一次,谢珩吃饭未给钱的事情。
再看到他来也没个好脸色,但又不敢真的同他置气,只能阴阳怪气道:“哟,太子殿下大驾光临,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啊!”
谢珩无心理会他,只去了专属于自己的雅间,又唤人上了酒。
让影一和文安一左一右守着上官柳,让他陪自己喝酒。
上官柳愤怒道:“我可不敢喝,喝完要亏死!”
谢珩冷着脸解下要带上的钱袋,里头有不少银子,上官柳满意地掂了掂:“这还差不多。”
“喝!”谢珩递给他酒杯,上官柳也不拒绝,看他心情不好,就陪着他喝了起来。
喝到最后,空了几个坛子,两人都醉醺醺的。
“我说师弟,好端端地怎么喝起酒来了?”上官柳大着舌头问道。
谢珩一脸苦闷:“我对他不够好吗?为何骗我?”
“谁?谁敢骗你,师兄帮你杀了他!”上官柳醉醺醺地大喊着。
谢珩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听着此话又觉得愤怒:“你敢!不许……不许伤他……”
上官柳的脑子难得清明一瞬:“该不会是你那太子妃吧?”
“不许提他!”谢珩又继续倒酒。
影一和文安面面相觑,他们自然是听不明白太子殿下在说什么的,只是觉得今日的事情有些不寻常。
一向不喜欢酒味儿的殿下,都开始借酒消愁了。
殿下和公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好好好,不提。”上官柳道,“我这山外楼近日来了个新人,会唱曲儿又会跳舞,我让她上来给你涨涨见识。”
说完手一挥,就让人喊了舞姬上来。
寻欢作乐么……上官柳醉醺醺地想,没有歌舞怎么欢乐?
山外楼并不做那方面生意,这里的舞姬也只是单纯的跳舞为生,平日里,一楼大堂里就有戏台,借此吸引客人。
要说这舞姬,那可是江南重金聘来的,身段和舞姿都无可挑剔。
只是她未免太大胆了些,也足够有野心,看人喝多了,就上前来挨蹭着,柔骨似水,暗送秋波。
姜清甫一推开门,便看到美人依偎着谢珩,还欲给他喂酒。
谢珩刚好侧目怒斥:“滚!”
姜清顿时后退了一步,神情恍惚地看着那一幕,顿时怒气不可遏制般冲上头顶,身形飘忽不定,转眼就到了谢珩跟前,一手将那舞姬摔在地上。
“不许碰他!”
文安和影一齐齐呆住,随即又拼命地眨眼,影一揉着眼睛道:“坏了,我出现幻觉了。”
文安咽了咽口水,难以置信地看着姜清:“这应该不是幻觉……”
谢珩捏着眉心,看着眼前的人影,又觉得似梦一样,他迟缓地伸出手去,却没有碰到对方半片衣角,手不由停滞在半空中。
“你让我滚?”姜清红着眼,声音颤抖着,似乎是害怕极了。
头痛欲裂,谢珩努力地睁着眼,他方才不是让那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的舞姬滚么?怎么又变成了姜清?
莫非方才穿着红衣跳舞的人是姜清?
他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姜清怎么能跳舞给别人看呢?
就算要跳,也只能关起门来跳给他一个人看,可是这屋里却还有上官柳,以及影一和文安。
谢珩顿时起了怒火:“你怎么能跳舞给别人看!”
姜清顿时愣住,目光迟缓地看向趴在地上的舞姬,长得确实美,殿下很在意她么?
上官柳已是醉了,完全分不清情况:“师弟,大呼小叫做什么,你喜欢她就带回去。”
话音刚落下,又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他喃喃道:“真是怪了,哪来的风呢?”
谢珩愤怒之余,又觉得心口疼痛难忍,脑子里不停的有人告诉他:他骗你,他是骗子!欺骗你的感情!杀了他、快杀了他!
只要杀了他,身上所有的痛苦便会消失的!
谢珩忽然对着姜清出手,他行动迟缓,姜清轻松就可以避开,但是他却没有躲,任由谢珩捏住他的脖颈,对方一点点收紧力道,姜清眉心未动一下,只是目光悲凉地看着他。
这一刻,他的心就好像被撕成了一片又一片。
疼得他连呼吸都是痛的。
文安见情况不对,立刻上前阻止,谢珩又像是冷静下来一般,把姜清扑倒在地上,压着他痛苦地喘息,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你穿女装的样子,一定很美。”
他的眼中带着疯魔,再不似寻常那般冷静,文安犹豫一瞬,一个手刀将人劈晕了去。
骤然得以呼吸,姜清本能地张开嘴大口吸气,眼睛也红得不像话,只是他却未曾落泪,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谢珩紧闭双眼的脸。
想要触碰,又害怕地缩回手。
上官柳已醉得不轻,看谢珩躺在地上还以为他提前倒下了,不由笑出声来,便将谢珩之前给他的钱袋远远地扔了回去:“怂,这就倒下了,还是师兄请你喝酒吧,这钱你留着去哄姑娘。”
沉甸甸的钱袋径直砸来,姜清一点儿也没躲,不偏不倚砸破了他的额头,流下来的血还溅到了谢珩的衣襟上,血迹晕开,就像是雪地里绽开的红梅一样。
“公子!”文安一惊,顿时回头看去,影一也震惊地按住上官柳的手。
姜清却是半点儿波动也没有,他缓缓起身,看了谢珩最后一眼。
“找间上房,送殿下去歇着吧。”姜清呆滞地说完话,又迟缓地转身,一步步离开了山外楼。
因着要安置谢珩,文安一时走不开,一回头影一又拖着上官柳离开了,他只好先把谢珩送去楼上的客房里歇着。
等再出来时,正巧遇到影一送完上官柳回来,两人都摸不着头脑,顿时相顾无言。
“你说殿下和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影一问道。
文安摇摇头:“今日公子在浴房沐浴,殿下进去看了以后,就生气了。”
影一捏着下巴,思索片刻:“殿下说公子骗他,莫非……姜公子其实是姜姑娘?”
文安:“……”
“不然殿下为何喝醉了还说,他穿女装一定好看?”影一问道。
文安默默叹息:“现在的重点,难道不是公子会武功一事吗?”
方才姜清的表现,那样的速度就算是荼凌都不一定做得到。
影一手微微握拳,在额头上敲了几下:“对对对,都怪这屋里的酒气,熏得我脑子都不好用了。”
文安:“……你在此守着殿下,我去寻一下公子。”
他想着姜清应该会回府去,便一路顺着回太子府的路找去,因他额头上受了伤,文安担心再出什么意外。
只是他一直追到府里也没看见姜清的身影,顿觉不妙,连忙到了清晖院,只见公子身边的小厮福禾倚在门口哭。
文安顿时心头一紧,难道是公子……不可能,那伤口并不致命。
“怎么了?”
福禾抬头看他,满脸是泪道:“文安大人……”
“公子呢?”文安急切问道。
福禾擦了擦眼泪:“方才公子满脸是血的回来,叫上南师父,两人骑着马就走了,我怎么喊他都不回头,也不肯带上我。”
文安顿时一愣,是了,姜清会武功,他若用轻功回来,会比自己早上许多。
只是他突然知道此事,一时忘记了这茬,才会一路走路找回来,因此错过。
“别哭了,让殿下看见不好,夜色已深快回去歇着,不会有事的。”
福禾愣了下,终是不敢说什么,也只能听文安。
他一走,文安立刻吹响了集结影卫的哨声。
片刻后,府里所有的影卫都应声而来。
“所有人,立刻出府,寻找公子踪迹,确保他的安危,后续等殿下定夺。”文安吩咐道。
一众影卫虽然不解,但还是服从命令,八人分开朝着八个方向追去。
只要有人找到姜清,就会立刻发信号,文安稍微放心了些,有南弦子跟着,公子额头上的伤想必也不会有大碍。
缓缓叹息一声,他又马不停蹄回山外楼去,明日殿下醒来,还不知是怎样的腥风血雨呢。
这都叫什么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