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水回到百川院已有半个多月。
这段时间并无他事,除却万圣道因为被灭门,需要较多时日处理,故而纪汉佛和白江鹑带走了三十多人外,其余人按着习俗欢天喜地过完了新年,又张罗着上元节,很快他们又将迎来二月二迎春时。
这些都是李相夷在时定下的,每个节日都务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石水回到百川院的时候,正是除夕夜。
云阳镇距离百川院本就近得很,骑上快马不过两日路程,并且此次去处理的案子过程并没有复杂之处,人证物证当地县令也早早就准备好,她带着百川院的人按着章程复核了几遍,再无差错。
只是,在最后提笔归总卷宗的时候,她犯了难——可要如实记下乔婉娩的名姓?
夜深灯火明,偶有鞭炮声。
石水思忖了好一会儿,这才提笔书写——
云阳大集当街防卫之人,木婉婉,所用武功习自其夫,非中原武林各家沿袭,疑为自创,威力深不可测。其杀人为南胤封氏一族欲谋夺其子,不得已而为之,别无罪过,经过问询更无疑点,故此结案。此外,云阳街尾另有两名男子被杀,经查亦为封氏族人,亦参与抢夺孩童一案,为木婉婉之夫反杀……
蜡烛越烧越热,石水终于放下手中的朱笔,仔细又检查了几遍,最终还是又提笔在卷尾小小地留了个记号。
于是,云彼丘一见这个记号,便控制不住地跌坐在地。
“真的是门主?”
石水冷冷地看着他,抽出一张即将随着卷宗被秘密封存的纸页。云彼丘只一瞥眼,就看到那个让他再也无法面对的名字。
“门主还活着。”石水淡淡地道,“恭喜你,可以有地方去谢罪了。”
云彼丘心头悸动,连连咳嗽,颤声道:“门主……他过得如何?”他根本不敢去触碰那张用寥寥几字交代了涉案之人真实身份的纸,只用一双含着泪花的眼望向石水,“门主和乔姑娘有孩子了,是不是?”
“这是大好事啊,”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喃喃道,“门主当年说过,虽然我这人迂腐了点,不过给小孩子启蒙倒是合适……”
石水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头猪。
“门主不愿回来。”她猛地抽出青雀鞭,“云彼丘,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门主面前以死谢罪。”
云彼丘站立不稳,扶着桌角,苦笑道:“你以为,我死了,就够了么?”
“不够的。”他深吸了几口气,“你为何不敢直接写上他们的名字?”
石水淡淡道:“你明白的,这份卷宗会经过多少人的手。你是觉得百川院如今很太平么?”
云彼丘苦笑道:“石水,不必再说,其实……你早就做出选择了,不是么?”他知晓了李相夷还活着的消息,心下那一向忐忑不安的巨石终于落了地,倒是不再揣揣不安,反而缓缓地道:“对门主,你可敢说问心无愧?”
石水握紧了青雀鞭,冷冷地道:“我问心有愧,那也比不得你。”
云彼丘凄然一笑:“不错,还有谁能比得上我呢?”
石水冷眼看向他,又道:“门主应当是和乔姑娘一同去姑苏乔家了,云彼丘,等纪大哥和白鹅回来,你就准备动身吧。”
谁知云彼丘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石水的怒火瞬间窜得老高:“你犯下如此罪过,还想苟且偷生,蒙混过关不成?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一剑杀了你?”
“门主很快就会来找我的。”云彼丘苦笑了下,“你还是不了解他,他既然愿意见你,想必也是想好了如何来杀我。更何况,你怎么能让我去乔家见他?”
石水道:“你倒是了解他,怪不得角丽谯要找你去下毒。”
云彼丘只是苦笑,并不作答。石水冷冷地又瞧了他一眼,实在不愿再与此人同处一室,话已说完,索性就收好卷宗,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