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家人是被贼人所害?”祝余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故意引着窦大江自己来说。
窦大江方才一直都很冷静,这会儿眼眶也湿润起来,摇摇头:“他们都是被我弟弟杀了的。
邻居说,他们听见我家院子里传来惨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爬上墙头想看看怎么回事,结果就看到我那弟弟手里握着刀子,正在追着我娘子砍……
他们被吓坏了,赶紧去报官,可是等衙差赶过去的时候,我弟弟已经没有了踪影,家里其他人都已经一身刀伤没了气……
后来他们在外头找到了我弟弟的尸首,说是死的时候七窍流血,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仵作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都说是我弟弟突然发疯杀了全家,但我却觉得不对。
我弟弟痴痴傻傻了那么多年,从来不曾伤害过家里人,为何那日会突然发狂,将自己至亲之人都活生生砍死,我觉得这事儿有古怪。
后来我回家去收拾,发现我当日研磨好的那些粉末,被我娘子当成是做熏香的东西,一并倒进了香炉里去烧,我便怀疑是那骗子卖给我的假货有问题,后来果然发现那东西有蹊跷。
之后我无法再继续留在家乡生活,日日夜夜触景伤情,着实是吃不消,我便将家产悉数变卖,换了银子之后,到处去寻找那一伙骗子,想要将他们抓住,讨还公道。
可是这一找就是几年,到处我都走过了,别说是那几个骗子,就是跟我买到的家伙一样的东西都没有再被我遇到过,就好像大海捞针一样,希望渺茫。”
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罢了!我也是自己报仇无门,所以才会怜悯小哑巴。
人的确都是我杀的,你们要砍我的头便砍吧!大不了提前下去与我父母妻儿相会!”
祝余冲站在旁边的符文、符箓一挥手:“把这二人给我带下去!”
兄弟二人得了令,立刻上前将窦大江和小哑巴抓起来,拖到后头去,只留下一个趴在地上起不来的李文才。
“将县丞和主簿带上来。”方才一直没有吭声的陆卿这会儿开了口。
几个衙差连拖带拽拉上来两个人。
要不是陆卿开口提到了那两个人的身份,祝余这会儿根本就看不出那两个被拉上来的是谁。
县丞和主簿两个人明显是被修理过的,这会儿同李文才一样,披头散发,更重要的是,两个人的两只手看起来手指头都好像被夹断了一样,脸上更是沾满了血,嘴巴周围皮开肉绽,应该是被掌嘴过。
“此二人平日为李文才的爪牙,助他为祸清水县,不仅在账目卷宗上做手脚,欺上瞒下,更是当着本官的面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妄图愚弄上官,愚弄朝廷。
今夜就将这两名贪浊小吏捆了双手,吊在县衙门口,一直到新任县令走马上任,方可卸下!”
陆卿冷冰冰的话说得不疾不徐,却好似刀子一样直往县丞和主簿的身上扎,虽然从头到尾没有说出一个“死”字,但却分明是一点活路都没给他们两个留。
就连死,都是不得好死。
外头的禁军得了令,将他们拖出去,用绳子捆住上手吊在县衙门口,并且吊得十分讲究,两人都是脚尖刚离地的高度,就那么不上不下,最是折磨人的距离。
与两个人白眼一翻就要昏死过去的模样不同,周围的清水县百姓可是高兴坏了,禁军刚刚将这二人吊好,门外的百姓便围拢过去,有的人捡石子丢这二人,别人也有样学样,眼看着脚底下都捡不到石子了。
不知道谁提醒了一句:“咱们可别把这两个混账东西砸死了!那不是白白便宜了他们!”
周围的人闻言赶忙住手,纷纷朝那两个人吐口水。
没一会儿的功夫,主簿和县丞就好像吊在那里洗了个澡似的,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原本趴在地上疼得直哼哼的李文才这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倒不是疼昏过去了,而是在听到了御史大人对自己主簿和县丞的发落之后,他已经一声也不敢再吭。
此刻他那本就不算灵光的脑袋瓜里还盘算着之前花出去的银两,想着自己这些年来也没少孝敬上头的大人们,总不至于一点作用都不起。
这会儿不管这位御史给自己什么样的苦头吃,回头进了京,总会有人想办法保自己的,毕竟大家都是一派的,相互照应也对彼此都好。
自己虽然拿这金面御史一点辙都没有,京城里的那些大人可都是手眼通天的角色,有的是能耐和手段,说不定就有法子了呢!
于是他便趴在地上,忍着屁股上火辣辣的疼,一声不敢吭,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这位金面御史,这条小命没等到去京里就先弄丢了。
好在处理完了主簿二人,那位御史大人似乎也没打算再理会旁的,只叫人把他带去大牢里关起来,过了没一会儿还找了个郎中来,给他屁股上的棒伤洒了些金创药。
虽然只是最基本的处治,还是让李文才心中燃起了希望,暗暗想,御史果然不敢轻易让自己死掉。
另外一边,陆卿和祝余并不知道李文才心里面的念头,二人退堂后便到大牢里去,方才人多嘴杂,有些事不方便询问窦大江,这会儿还需要再去找他问问。
别看在堂前,被赶鸭子上架的祝余架势摆得很像那么回事,一副底气十足,游刃有余的样子,这会儿到了后堂,她悄悄抚了抚胸口,一颗心还在扑通扑通一直跳。
陆卿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扭头打量了祝余一番:“长史方才表现得十分老道,当堂打李文才的板子,既然感动了小哑巴,为后头省了不少口舌,又安抚了公堂外头的清水县百姓,真是两全其美。”
“大人谬赞。”祝余摆摆手,“我也不过是‘照虎画猫’,受您那日杖毙两个米面行黑心掌柜的启发罢了。”
“没想到你对刑律之事也如此熟悉。”
“平时闲来无事,大体上将我父亲书斋里头的藏书翻了个遍,略有涉猎而已。”祝余回答。
她说得也算是实话,只不过没有提自己是特意找来这四海五国的相关律例典籍看罢了,尤其是赐婚之后,她格外留意了锦国的律令。
毕竟要只身一人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对方方面面的律例心中有数也踏实一些。
陆卿点点头,未多置评,走了几步忽然又对祝余说:“那你可知我大锦律例规定,笞杖徒流死,这五等刑罚都可以交铜收赎?”
“知道。”祝余点头,“收赎徒刑需黄铜二十斤,每减一年再加十斤。
流每减千里需黄铜百斤,而死则需一百二十斤。”
“炽玉一钱便抵得过黄铜百斤。”陆卿看了看她。
祝余心下了然,对他点了点头。
符文符箓都是跟在陆卿身边多年的,主仆之间的默契很深,方才将这两个人带到大牢里,直接就选了一处最为僻静的角落牢房。
陆卿和祝余过去的时候,小哑巴正攥着窦大江的衣袖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而窦大江倒好像真的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似的,还在好声好气地劝解着小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