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妈把另外几人引到一旁,又左右瞧了瞧,见没有人路过才说神秘兮兮地说道:
“那天咱们给小江他媳妇送医院的时候,我看见她还笑来着。那表情,可瘆人了。”
“啊?笑?不是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儿吗?”
“不能吧?疼成那样还能笑他,刘大姐,你是不是看错了?”
“就是啊,刘大姐,我看小江媳妇儿担心孩子担心的不行。”
其他几人只觉得刘大妈是老眼昏花,看错了。
“那天我正好站在手术室门口,透过门缝儿,看见她就躺在床上,那眼神,那笑,加上脸白的吓人。”
“啊?真的啊?”几人一听刘大妈这么说,也信了几分。
“啊,就是真的。”刘大妈撇了撇嘴,接着道:“你们说小江他媳妇,是不是这里有点病?”
刘大妈指了指脑袋,其他几人也不知道,有的摇头,有的点头。
其中一个身材干瘦的大婶,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捂着嘴吃惊道:“孩子没了,还高兴?我看不像有病,你们说是不是中邪了?”
“哎呀,中邪?我看不像。我老家有个瞎眼的半仙,说过有的女人克夫,克子,看她面相是。”
顾婷婷平日里跟邻居们说话就少,觉得自己嫁的男人是个大学生,厂里的干部,见谁多少都有点儿瞧不起的感觉。
上下楼左邻右舍觉得顾婷婷就是这样的人,也没往深处想。
几个大妈大婶聚在一起聊,得出来个好几个结论。
顾婷婷脑子有问题、中邪了、克夫克子。
越传越邪乎,几人岁数大,小时候也没有什么反对封建迷信,当时没少听长辈讲神啊鬼啊的故事。
突然,一阵冷风吹了过来,让几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走吧,回家做饭吧。”
“对,我孙子孙女还等着吃饭呢。”
刘大妈几人刚走到单元楼门口,就看见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挎着一个三角兜走来走去。
这几栋楼是国营饮料厂家属楼,附近的人就没有他们不认识的。
“诶?同志,您是来找人的吗?我看您拿着东西在这儿晃半天了。”
刘大妈一来是热心,二来是怕来人是小偷。
前几个星期,就有人家被偷了,到现在也没抓到人。
“啊,同志,我是来看我闺女的,她给我写了地址,我忘了拿,想不起来是哪个单元了。”
“您找哪家?我们都是厂里的职工家属,基本上都认识。”
刘大妈见对方就是来找人的,没那么警觉,开始热心帮忙。
“我女婿姓江,叫江哲。”
刘大妈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想到来人是小江的丈母娘。
李桂芬知道老三孩子没了,在医院跟着伺候了一天。今天知道老三出院,她寻思过来看看。
“啊,您就是小江的丈母娘啊?姜哲这小伙子也会有发展,以后能靠得住。”
“是啊,小江人好,您闺女也好。”
几人干巴巴地说着客套话,将李桂芬往楼上领。
李桂芬心里冷哼,江哲要是能靠得住,她今天就不会来了。
她在医院只待了一天,就看见江哲不情不愿伺候老三坐小月子。
但这些话,也不能跟外人说,只能憋在心里。
“就是左边这户,我们先回家吃饭了,孩子们还等着呢。”
几个大妈大婶赶紧各回各家去了。
江哲走后,顾婷婷看着桌上的门钥匙,心里得意地很,又在屋里转悠了半天。
一套房子都是她的,这可是两室一厅啊。
江哲要是没有她,估计还得好几年才能住上一整套房子。
顾婷婷又在另一个屋子看了好一会儿,琢磨着在屋里弄个大衣柜,还有梳妆台什么的。
她也要在梳妆台上摆满化妆品,要比顾晚晚还多。
看了一会儿后,顾婷婷觉得有些累,回房睡觉去了。
睡梦中,前世三个女儿在她面前晃来晃去,还哭喊着让她不要打了。
“妈妈,别打了,我……我们错了……”
“妈妈,皮带……好疼……”
“妈妈,别打妹妹……”
这些声音哭得她心烦意乱,梦中的她更加愤怒,拿着皮带继续狠抽三个女儿。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打死你们,要不是们几个,你们爹能这么对我?”
“你们就是赔钱货,为了你们几个,我交了多少罚款?工作也没了!”
“没把你们卖了就算不错了,还哭,哭丧呢?!”
突然,梦里一个血肉模糊,未成人形的胎儿,护在了三个女孩儿的前面。
顾婷婷还想打,手上这皮带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只见这胎儿化成了一只巨大的手,上面没有皮肤,死死抓住了皮带。
顾婷婷被梦里的景象吓得想求饶,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
“婷婷!顾婷婷!快开门!”李桂芬站在门口敲了好久,一直没有人来开门。
“怪了,难道老三没在家?”李桂芬刚想走,里面终于有了动静。
顾婷婷被梦里那个血肉模糊的东西吓坏了,浑浑噩噩醒过来,听见有人敲门。
开门见到是自己亲妈,一下子扑到李桂芬怀里,哭嚎道:
“妈,妈,吓死我了。我梦见……”
“梦见什么了?”
李桂芬进了屋,问了半天,顾婷婷却始终不肯说自己梦见了什么。
“不说算了,去洗把脸,吃口饭,我骑自行车来的,有点凉了,热一热吃吧。吃完我还得回去。”
李桂芬以前是更偏心老三,但老三一出又一出的,特别是跟江哲在一起。
以前老二跟江哲谈对象时,有两次见到她,都是“阿姨长,阿姨短”,像那么回事。
现在可倒好,跟老三结婚有了孩子,对自己也没那么热情。
这都是老三种下的孽缘。
“妈,今晚江哲估计加班,我一个人住害怕。你陪我住一个晚上呗?”
顾婷婷拉着李桂芬撒娇,她跟顾晚晚只差一岁,小时候她就特别会跟顾晚晚抢东西。
两人七八岁的时候,顾晚晚肺炎住院,李桂芬给老二买了两个苹果,顾婷婷偷偷拿走吃了。
十五六岁时,顾晚晚胡火柴盒,过年前好不容易攒了几块钱,给自己买了一个漂亮的发卡,也被顾婷婷抢去了。
所有的好东西,就必须是她顾婷婷的!
李桂芬想都没想拨开顾婷婷的手,“不行,我还得回去看孩子呢。”
“妈,就一晚。”
“一晚几晚也不行,别人要是知道我在女婿家住,不回家看孙子,得怎么在我背后嚼舌根。”
顾婷婷再怎么说,李桂芬也没有同意,看老三吃完饭,拿着饭盒回家去了。
顾家,徐芳坐在床上边哄儿子睡觉,边跟顾文福说话。
“文福,我可听工会的孙大姐说,咱们厂要分房了。”
“啥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呢?”
顾文福下乡前是高中生,没有学技术,又不是大学生,接了他爸的班,只能进车间上班。
他为人又不算是特别活络的人,这种分房的小道消息自然是没人告诉他的。
徐芳把孩子放在婴儿床里,伸手怼了顾文福的脑门一下,“嗐,这些消息要是传到你这里,人家都分完房了。”
“你这消息准不?”
“孙大姐说的还能不准?这次一共两百多户,咱们要是努努力说不定能分上。”
“分房?别想了,咱家有私房,再说爸妈退休了,咱俩工龄加起来一年,根本排不上号。”
徐芳白了顾文福一眼,“要都按照规矩来,那曲二驴上次怎么分到的房?”
顾文福哼了一声,“怎么,你是想给儿子换个爹?他那么狠,我可干不出来。”
曲二驴还没结婚,工龄、职称,家里人口又不多,根本排不上号。
但这人是个混不吝,拿了把刀,去了厂长办公室,见面一句话没说,直接把小手指送给了厂长。
然后撂下一句话,说什么不给他分房,下次就把耳朵送给厂长,让厂领导加道菜。
这种对自己这么狠的人,厂长自然不愿意得罪,最后还是给了一套。
其他人为了分房,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有的人在厂长办公室长跪不起,还有更狠的假离婚,留下孩子,又跟小姨子结婚,再假离婚,把妹妹妹夫的孩子算成自己家的,一下子就符合规定了。
不过,这种都是极端,顾文福和徐芳是干不出来这些事,那也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送礼。
“你胡说什么呢,我是说曲二驴都能分房,咱们凭啥不能,不行就送礼呗。”徐芳觉得这次分房势在必得。
但很快被她顾文福泼了一大盆冷水。
“送礼?你说的轻巧,咱俩哪儿有钱啊?”
徐芳和顾文福每个月的工资还得交一部分给李桂芬当家用,剩下的平时花销一些,上班几个月根本没攒下来多少钱。
两瓶茅台、一条好烟根本拿不出手,现在还得在里面夹个信封。
里面的钱越多,事情越好办。
“不行找妈借点呢?”徐芳提议。
“小芳,那不是找妈,那是找骂,我可不去,再说,我上次听爸说,他们其实也没多少钱,好像给前阵子,给小妹了一二百呢。”
顾文福对这件事也不满意,江哲跟小妹不清不楚结了婚,还窝在他们家,兜里比脸还干净,整天倒是傲气地不行。
两口子同时叹了口气,谁不想住大楼房?特别是徐芳,也不想跟婆婆住。
半晌,徐芳大开口,“要不找你二妹,还有二妹夫他们借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