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明之起身进了浴室,几分钟后再出来时双手已经洗过,眼里春色犹如泼墨,浓厚难消。
平复下躁动难耐的心思,视线扫过依旧咬紧牙关蜷在沙发上的人。
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不然烧死了都没人知道。
他弯身将沙发上已经了无意识的缚宁抱起来,迈步走向门口,脚尖抵进虚掩的门缝,正欲将门勾开。
一直在门外安静等候的小钟缓缓将门推开,好让两人出去。
苟明之径直出去,眼看就要往电梯那边走。
“那个...先生...”小钟看了眼被他们撬烂的入户门,又看看苟明之怀里被遮挡严实的缚宁,讪讪问:“这门要怎么办?”
苟明之回过身,笑得坦荡温柔:“当然是找人修阿,不修好她知道了恐怕会想一脚踹死我。”
“那我留在这善后。”小钟嘴唇紧抿,有些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小钟低下头,不去看从苟明之臂弯内垂吊出来的那截小腿,疑惑道:“您就这样将人带走,缚小姐醒来会不会依旧想一脚踹死您阿...?”
苟明之敛了些笑。
“这话我不爱听,奖金扣掉。”
小钟猛一抬头:“阿?”
苟明之则迈步进了电梯,轻飘飘给人扔下一句话:“等门修好你再回去休息。”
“是。”
苟明之出了悦华府大门,将怀里的人放在调整过的车后座安顿好。
驱车来到就在城北附近的庄园。
庄园所处位置挨着市中心,却与市中心的繁荣喧嚣划分两极,方圆几里都格外僻静,宛若无人之境。
车停在庄园门口。
漆黑森严的铁门上爬满了藤木,藤木修剪得规律整齐,壁垒般耸立着。
苟明之降下车窗,露出脸让看守亭里的人识别。
没几秒,门缓缓打开,驱车进入,越过大片园林抵达建筑物前。
主楼大门外站满了人。
为首男子年纪约莫五十,衣着得体,鬓间黑白交错,却身姿挺括,不见老态:“您这是终于舍得过来跟我们一块儿住了?”
他迈步走下台阶,俯身拉开驾驶位车门,笑容欣慰:“本以为还要拖上个几年呢。”
苟明之看清对方明显打过发胶的大背头,迈下车。
“闻叔,给你们留这的家庭医生呢?叫他过来一趟。”
“好,他应该还没睡。”闻叔招手叫佣人去请人过来,随后开始上下打量苟明之:“您哪里不舒服吗?”
苟明之没应。
拉开后座车门,俯身将缚宁抱出来,从容笑笑:“不是我,是她。”
闻叔微妙得变了下脸色,似乎了然于胸:“这位就是...缚小姐吧。”
苟明之迈向台阶的脚步顿住,回头,垂眸凝视台阶下的闻叔,轻笑道。
“我可没跟你说过关于她的事...”
“您别误会,我没有自作主张派人监视您。”闻叔连忙解释:“是淮冬有跟我提过。”
“淮冬。”苟明之视线将周围立着的人扫过一圈,接着迈开步子:“他人呢?”
肯定是淮冬之前将缚宁的事告诉过闻叔,这俩人私底下肯定没少议论他,平时倒是没见他们有那么多话来讲。
闻叔几步跟上来,有理有条得回话:“他明天还得去公司,早早就已经在旁边副楼睡下了,所以就没叫他过来。”
“知道了。”苟明之随口应下,步入大厅,径直上楼。
闻叔没再跟上,眼神示意两个女佣人跟上去:“机灵点,照看好那位小姐。”
两个女佣人齐齐点头。
一片混沌中,缚宁手脚无法动弹,只听到耳边有人在低声交谈。
断断续续,并不连贯,她无法听清内容。
耳边突然有人在喊她。
“缚宁?”
“缚宁!”
“今天出院,还不赶紧起来?”
是杨嫜的声音...
缚宁猛然睁开眼睛,盯着正站在病床前的杨嫜。
“别睡了,快点起来!”杨嫜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自己的脸:“看看,照顾你这么些天,真是要累死人,黑眼圈都给我熬出来了。”
缚宁撑坐起身,垂眸看向自己身上的病号服。
这明显是十几年前去海城拍完广告回来后的场景...
“你说你怎么能这么没用。”杨嫜已经在收拾出院的东西:“居然在海城那边拍摄完就感冒发烧了,不过幸好是拍摄完成才烧起来的,不然耽误了拍摄我可没法跟人雇主交代。”
缚宁嘴巴不受控制,自己就按部就班地动起来:“太冷了,他们给我准备的是夏装。”
出口的声音虚弱又缺乏感情。
杨嫜收拾完东西,回过身来哼笑了声。
“冷?”
“冬天拍夏装,夏天拍冬装这对你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了,偏偏就这回冻感冒了。”
显然是被梦境控制着,没有主导身体的权利。
缚宁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开始换好衣服下床穿鞋:“医生不是说过,可能是水土不服。”
隔壁床的老太太坐起身,猛的拉开自己面前的隔帘。
朝杨嫜“呸”了声。
“你当母亲的说的是不是人话?这几天我在这可看得清清楚楚的,你压根就是在拿孩子挣钱呢。”
“怎么?听你这意思是怀疑孩子不想去工作所以跟你这装病是吧?”
“我说阿姨。”杨嫜将收拾好的包往床头那个两床共用的桌子上一扔。
转身面向老太太。
满脸不屑:“这是我们家的事,不需要你在那指指点点。”
老太太看缚宁一眼,手颤巍巍得指着杨嫜,作势就要起身争辩:“人孩子白白净净的又那么懂事,生在你家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杨嫜抱胸哼笑了一声,不太在意。
“不要脸...”老太太穿好拖鞋,站直了身子,显出几分气势:“我看你...”
老太太的家属在门口看见这景象,急匆匆从病房门口跑进来,一把捂住老太太的嘴。
“不好意思阿,不好意思阿,老人家脾气直,有点口无遮拦...”
蓝色的隔帘被再次拉上。
隔帘里传出动静。
“嘘。”家属低声劝解:“奶奶忍忍,别什么都看不惯,来看看我给你带的午饭...”
杨嫜已经走向病房门口。
缚宁还站在床沿边,脚步定在原地,看着那片还在轻微摆动的隔帘底端:“...”
远处的杨嫜见人没有跟上,回过头来催促:“磨蹭什么,赶紧走了。”
缚宁迈开脚步,走向门口,跨出病房的瞬间,四周再次变得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