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大队的村民都在津津乐道贴墙上、树上的大字报,有专门跑到济和大队来打听谁是奸夫梁浚生,更多的则是跑去张家看热闹。
张家正处于风暴中心,门口和院里挤着一堆看热闹的人。
张家是一个组合家庭,裴母是带着儿子裴明谦改嫁到张家,又生了两子一女,加上张父前妻生的两个儿子,一共六个孩子。
重组家庭矛盾多,张家老大和老二一致认为后娘偏心,有好吃的好穿的,私底下悄悄贴补给了亲儿子。
把她亲儿子养得高高壮壮的,所以才16岁被挑中去当兵,一当还当出名堂了,混得风生水起。
裴母后来生的那三个也混得好,老四贼精,在城里机械厂的运输队当司机,工资待遇绝口不提,甭想从他口中得到一句实话。
老五得推荐上了大学,老六一个姑娘竟然也送到城里去读高中。
只有他们兄弟俩一个矮,一个胖,三十几岁了,大字不识一个,只能在地里辛辛苦苦刨食,早憋了一肚子的嫉妒和怨气。
今早看到大字报上说裴明谦娶的婆娘是别人玩过不要的破鞋,兄弟俩心头别提多畅快了,叫上自家媳妇一起扎人堆里不断拱火,存心要把这事坐实,让裴明谦以后在村里抬不起头,面子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完全忘记,去年这个时候,还怨声载道,羡慕嫉妒恨裴明谦娶了城里来的女知青。
“我早就看出老三娶的婆娘是个破鞋,她那副浪货狐狸精样,我都不想说了,走起路来,那腰啊,屁股扭得哟,啧啧。”张家老大一脸得意。
张家老二假模假样叹气:“这骚狐狸也不知道勾搭了多少男人,唉,老三头顶都要绿发光了。”
一群男人凑在一起聊荤话,笑得一个比一个猥琐。
张家兄弟俩娶的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平时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争来吵去,这会儿听到老三媳妇没结婚前就跟已婚男人搅合在一起,还怀了孩子,两人那叫一个兴奋。
张家老大媳妇:“老三娶的这骚婆娘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还没嫁进门她就开始作妖,鼓捣老三,闹着要分家。原本老三每个月给家里寄25块钱,直接让她降到15块钱了。余出来的钱,肯定是让她偷偷拿去养野男人了!”
“这该死小浪蹄子去年诬赖我弄坏她衣服,硬要让我赔她十块钱。”张老二媳妇最火大,拽着张老二多次强调:“咱们可一定得把这钱要回来!”
*
守在发电报的邮局门口,裴母急得直掉泪,连发了两封紧急电报给儿子和儿媳妇,现在还没有收到回信。又发了一封给城里的老四,叫他赶紧回来帮忙。
天没亮,她醒了起来看到塞在门缝里纸条,打开一看,人差点气晕过去。
村里开展扫盲教育,裴母想着儿女都有文化,她也去学习,认识了几个字。
字条上写的字,她都认得。不知道是哪个缺德货写的,指名道姓说她儿媳妇偷汉子!
裴母一开始是怀疑家里人干得,随后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来说这事。
她才察觉不好,外面显眼的墙上和树上都张贴了大字报,写她儿媳妇偷汉子。
继子媳妇们别说写字的,字都不识一个。
裴母一开始还和村里人澄清,后来村里人七嘴八舌说起来,她心里头也起了怀疑,急忙上邮局来给儿子发电报。
她去年就不同意儿子娶韩娇娇。
两个人根本不配,韩娇娇初中毕业,家庭条件普通,虽然父母都是双职工,但却是普通工人。
她儿子现在可是营长,是高级干部!就像老四说的,要娶也是娶出身干部家庭的女儿,最好是能娶到对他前程发展有助力的领导家闺女。
区区一个下乡的女知青,哪配得上她这么优秀的儿子。
也不知道韩娇娇是不是给她儿子灌了迷魂汤,她儿子就死心眼,硬是要娶她。
裴母劝不动儿子,只能遂了他心意。毕竟儿子年纪也不小了,丈夫的两个继子张老大、张老二,那是早早就结婚生子,兄弟俩像在较劲比赛谁生得多一样。
老大家生了六个,最大的小学要毕业了,老二家生了五个,最小的揣肚里。
老四也是她亲生的,比明谦小五岁,都娶了厂里后勤主任的闺女。
只有明谦都二十七岁了,还没个着落。
当年孤儿寡母逃难到赤水村,人生地不熟,只能倚仗丈夫。
她从来没敢克扣过两个继子的吃穿,对他们比亲儿子还要好,嘘寒问暖。自家儿子在长身体的时候,饿得出去挖野菜树根回来煮水吃。
两个继子合伙欺负她儿子,她也是骂自己生的,不敢教训他们。
可是这两个继子根本就不领情,非要说她把好东西藏起来给亲儿子吃,苛待他俩。
到头来是两边不落好,白担了个恶毒后娘的名声。
亲生的儿子跟她关系无比冷淡。
裴母对亲儿子多有亏欠,好不容易他娶上了媳妇,母子关系有了缓和。
然后韩娇娇又生下一对双胞胎,她看到两个孙子早喜昏了头。如今仔细一回想,真是处处都可疑。
军属大院的人见了那两孩子,都是说孩子长得像妈,没几个说长得像爸的。
她当时就隐隐觉得韩娇娇作风不对劲,结了婚的女人怎么会穿那种不体面的衣物,特别是那裤衩子,细细的一条,怎么可能兜得住屁股啊。
韩娇娇牙尖嘴利说她儿子就喜欢她这么穿,还嫌她少见多怪,让她不要瞎管夫妻两人房里事。
裴母听了脸臊得慌,哪敢去管这种事。
现在想想,这哪是正经人家养出来的姑娘啊!完全像是从窑子里出来的。
越想越生气,裴母心里咒骂起韩娇娇,这杀千刀要是真给她儿子戴绿帽子,让她儿子养她和野汉子生的野种,她非得骂死她不可!
等了又等,裴母问了发电报的工作人员不知道多少遍,工作人员都不想搭理她了。
她担心儿子,急得又想要再发一封电报过去。
张父急忙阻止,把她拉住了:“你可别再发了!都已经发了三封电报出去了,整整七块六毛八分钱呢!这钱花得实在太冤枉了!扔出去都没听到个响,你多多发些过去也没什么用处,反倒是浪费钱!”
这时候发电报贵,一个字就是三分钱,火柴都才两分钱一盒。国营饭店里,两根大油条也才五分钱。
张父一想到就肉疼得紧,这七块多钱够买好多东西了!光是买鸡蛋,就能买上十几斤了,够家里的孙子们吃两个多月了!
他坚决不能再让这败家娘们给她儿子发电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