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中阶段,一次考试的失利还是能够短暂地影响学生们的心情,最起码,知道成绩的那一整天一定是郁郁寡欢的,排除班主任的淫威,班级里的氛围也会比平时下去一截,不会像往常一样嬉笑打闹得那样厉害。
这样的气氛会给人一种错觉——好像这帮学生自此以后就会发愤图强,开始努力学习,反省自我……
打住,如上所述,这样的效果只是暂时的,长则几天,短则如祝见胜。
晚上放学时,两三个小时前才在默然深思的祝见胜就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力,跑到走廊上,目不转睛地盯住路过的女同学,眼珠子都快掉人家身上去了。
以祝见胜的性格,确实是不会因为某件事情难过太久,只是,我还很少看见他考试成绩下滑的情况,因此也是鲜见。
收拾好书包,这才发现这贱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面前,笑嘻嘻地刚准备开口,我立马伸出手止住他的念头:“别想了,我不会帮你带早饭的。”
祝见胜似乎也早就猜到了我的回答,当即变脸,不耐烦地甩了甩手:“那朕要你何用?滚滚滚,赶紧滚出我的视线。”
我嘿嘿一笑,没有和他多斗嘴,背着书包,踏着欢快的步伐出了教室,走在了通往校门口的自由大道上。
没错,鄙人不才,正是高中里最尊贵的群体——走读生,那个回家可以玩手机,睡大床,带早饭的传奇群体。
不过,和传统走读生不同,我是向来不帮别人带早饭的,哪怕是和我关系甚好的祝见胜。
对我来说,早晨想要起床同样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我可不想睡眼朦胧地站在早餐铺子前面打着哈欠傻等,而且,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口子,就会有更多的同学找你带早饭,你也不好拒绝,到时候书没带几本来,早饭倒是装得满满一大书包,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
走到半路的时候,我的眼前一晃,就发现前面不远处赫然出现了一个身影,迈着轻盈的步伐,马尾辫儿随之一甩一跳的,她和旁边的同学说说笑笑着向前走。
我怔了一怔,旋即借着月光,看见了这个人的侧脸,有些熟悉,是……钟鹤阳?
她也是走读生?真是巧了。
没有多想,我迈大步子继续朝前走,路过钟鹤阳身边时,我也没有停下来和她打招呼,只是走到前面去之后,背后突然有一种被人看着的感觉。
说来惭愧,虽然已经相处了接近一年的时间,但我依然认不全班上的同学,最大的原因便是我太看重学习时间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爱看热闹,这一点就和祝见胜截然不同,这货是有事发生就想探出头去看一眼,有人来就想去认识一下,社交恐怖分子无疑。
此时,我自然也不会自恋地认为钟鹤阳这位刚来的女学霸偷偷关注着自己,毕竟我和她话都没说上一句,只当是走路的速度太快,引起了周围人的侧目。
一路向前。
走出校园门口的那一刻,一股名为自由的香甜气息便钻进了鼻间,这同时也就意味着——我可以把手机光明正大地拿出来了。
不过,我带手机并不是为了能有机会在学校里偷偷摸摸地玩一会,仅仅只是为了方便联系来接送我的爸妈而已。
正准备把手机开机呢,一辆白色的雪佛兰轿车就停在了面前,我认得这是家里的车牌号,便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但主驾驶位上却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我眉头一皱,一边拉上车门一边问道:“我妈呢?”
不知道是没有听到,还是听到了不想回答我,男人一言不发地把档位推到d挡,踩下油门,汽车启动。
伴随着汽车起步时的一下颠簸,我的心情沉入谷底。
这是我的父亲,凌会成,也许是每个华夏家庭的常态,父亲和儿子的关系总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我和他也是一样。
见他不想回答我,我的目光也忍不住一冷,在刚打开的手机上播放起音乐,靠着车窗,看外面已经看过了不知多少遍的城市景象。
既然都不想说话,那闭嘴正好。
至少,在我看来,我和父亲之间的关系能够差到如今这个份上,都是有据可寻,有理可究的,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想,我家那本经难念的地方,多半都在这位父亲身上了。
如果是走路到家,那的确离学校挺远的,但有了车就不一样了,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车子便在小区门口前面停了下来。
我拉开车门走了下去,尽管只是一声招呼,但我依旧不愿意对着还要去停车的凌会成说一句。
虽然我是走读生,每天都能和父母见面,但我依旧没有感觉到和这位父亲的关系有所好转,所以,有的时候,脑海中会涌现出一些极端的想法——要是不见面,说不定家里的氛围会更轻松一些。
打开家门,母亲便从沙发上站起来,伸手接过我的书包,只是,我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脸色有些疲惫,但还是冲着我憋出了一个笑容。
本就沉重的心情,随着这个强颜欢笑,变得更加糟糕,我没有回应,低着头,默然走到饭桌前,拿起筷子,开始吃她刚做好的夜宵。
手机被我放到了旁边,屏幕静静地黑着,此刻的我没有心思去刷视频看小说,而是吃几口就抬起头,看一眼客厅里也沉默着玩手机的母亲刘惠淑。
还有……她脚边散落着的一些瓜皮纸屑。
饭没吃完,大门就再次被打开,进来一个人,然后,门被重重地摔过去,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的筷子忍不住一顿,眉头紧皱,但还是忍住了,没有回头看进来的人,便继续低头吃着饭。
这时候,母亲刘惠淑不善的语气响起:“你是非要把门摔烂才满意吗?”
没有回答。
家里此刻安静得可怕,我的心情也莫名烦躁起来,把筷子放到桌上,随手抽了一张纸擦嘴,便拿着手机回到了书桌前。
家里面积不大,我的书桌就摆在客厅的边角,那辆雪佛兰车也是一样,不过是品牌当中最便宜最廉价的一款,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狭小到连三个人都装不下。
插上耳机,我拿起笔,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面前的作业题目上,但是,买手机附赠的耳机隔音效果并不出彩,我的耳边依旧在不断响起周遭的声音。
“你把车停哪儿了?”
“路边。”
“又停路边?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晚上有人来查,查到一次就是两百块罚款!”
“我不知道吗?那车库里停满了,我有什么办法?”
“车库里停满了是我的问题吗?你要是有钱,去买个车位就行了!”
接着,一阵打砸的声音传来,我把手中的笔握紧了些,手心里隐隐渗出一点汗,极力控制着自己没有回头去看那些吵架的场景。
“就这么点小事,你又在这叨叨说个不停。”
“你做错了我不该说吗?我是次次说,你次次不改,屡教不改!”
厨房的碗筷发出撞击的声音。
“如果不是看在凌嘉意还小,我早跟你离了,你以为我每天上完班想看见你跟个废柴一样?”
又说到这个话题了。
我再也没有心思做题了,把笔一摔,想要站起身来制住这种话题的蔓延,但是,一种无力的感觉又把我拉回了椅子上,我只感觉到这里的氛围格外令人窒息。
他们的争吵,根本不是为了解决问题,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发泄,宣泄着自己一整天工作的艰难,宣泄着自己对于生活的不满与怨气,尽管这只是一句气话,但是,两个都在气头上的人,很难保证他们不会按着气话说的方向来做事。
但我又能改变什么呢?难道也参加进这一场骂战?或者是哭着闹着让他们别吵了?
我不知道。
两个不相爱的人,是怎么在一起的呢?
我也不明白。
如果家里有三个人的话,我或许更喜欢在学校里待着。
……
正是烦躁的时候,我打开旁边的手机,想看会短视频消遣一下,锁屏上却显示着十几个未接来电。
都是一个人打的,刚刚我没有心情看手机,因此压根没注意到。
打开通讯录,发现来电人的备注是——盈秋姐。
见此,我深吸一口气,把胸腔中的那份烦躁强压下去,才又走到阳台上回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但是,传来的是一个有些浑厚的男声。
“嘉意,有什么事吗?”
我愣了一愣,旋即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伍哥,是盈秋姐给我打的电话,她现在不在吗?”
伍哥那边顿了一顿,旋即响起一声大喊:“盈秋姐,凌嘉意问你找他干啥?”
我耐心地等待着,没过一会儿,伍哥的声音便再次传来:“哦,她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时间,我们招了新一批的队员来,需要你参加一下审核。”
“行,就这周周末吧。”
约好时间后,伍哥又和我寒暄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我捏着手机,转过身看着有些狼藉的客厅地板——那是他们刚刚争吵过的痕迹。
我有些不愿再走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