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家的这场风波过去的很快。
欧阳家主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当日便将欧阳子全以及涉及到此事的几个旁支弟子全部施以家法。
贺石是外族人,没有资格进入欧阳家的祠堂旁观执行家法的过程,所以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家法是什么样子的,但从欧阳乾几人的表情来看,想来并不是什么轻松的惩罚。
但这一切都与贺石无关,而且他如今并没什么精力来思考这些不重要的小事。
因为有更让人心烦的事情缠上了他。
夜里,洗漱完躺在床上,贺石在黑暗中盯着影影绰绰的床幔看了半晌,明明已经很困了,却还是不敢闭上双眼。
他怕自己睡着了,还会做那样的梦。
梦中那两道模糊的人影死死纠缠在一起,衣衫凌乱、狼狈失态,周遭空气扭曲,耳边满是黏腻的喘息和呢喃。
那幅画面和那样的声音,让他一回想起来就觉得恶心至极。
哪怕现在光是这么想着有这件事,就已经觉得有点反胃了。
贺石抓着被子的上沿,无声地叹了口气。
早知道这画面会像鬼一样缠上自己,当初就不睁开眼睛看了。
他心里沮丧又郁闷,却又不得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免得被姐姐看出端倪,平白惹的她自责难过。
心里胡思乱想着,又翻来覆去坚持了一会儿,贺石终究是敌不过中毒的后遗症,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沉睡。
……
在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做梦了的时候,贺石的眉头便深深皱起,但在看清眼前景象的下一秒后,那眉头又慢慢松开了。
出现在眼前的不是那两道让人恶心的身影,而是一间熟悉的铺子。
巧的是,这里的时间也是在夜里,铺子一楼黑漆漆的,大门锁着,二楼的窗口却透出了暖色的灯光。
贺石很少梦到这个世界的夜深时刻。
他站在那店铺前,转身看向灯火通明的街道,以及不远处那一扇扇亮着灯的窗户,
星星点点的、条状的、块状的、移动的、固定的各色光芒将这片天地照得如同白昼,他站在其中,恍若置身于人间星河,看得久了,难免让人目眩神迷。
贺石眨眨被对面街道上两道亮的过分的车灯刺痛的双眼,心念一动,控制着自己升上了二楼,停在那扇窗前。
他打眼一瞟,看见何玉似乎正在床上坐着,心中顿时一震,连忙移开了视线。
然后才反应过来方才的场景中她是穿着衣裳的,顿时被自己这过度的反应弄得有点无语,便再次转回了头。
何玉似乎刚刚沐浴完,长发随意散在肩上,身上穿了成套的嫩黄色短衫和长裤,面料看着十分柔软舒适。
她盘腿靠坐在床头,膝上放着一个圆滚滚的奶白色小枕头,枕头上则摆着一块翻折开的板子。
贺石前几天才知道这个东西叫电脑。
何玉双手放在电脑上,十指灵活地跳动着,目光则专注地落在电脑上方,淡淡的荧光照在脸上,为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边。
贺石默默地注视着这样的光景和人物,不知为何,因为那场恶心的梦而纠结难受的心绪竟似渐渐被抚平了。
就像是一阵干燥清爽的风,吹干了扒在身躯表面的黏腻湿痕,让人由内而外地感受到舒适和洁净。
他慢慢扬起一点嘴角,眼神变得温和而宁静。
又看了片刻后,贺石便转身离开这里,去其他街区随意探索去了。
何玉并不知道,就在刚刚,自己被一个绝对想不到的人在窗外当治愈系风景看了半天,此刻她正窝在床上写今年圣诞节店里活动的方案。
年轻的学生们一多,圣诞这个国外流传进来的节日氛围就不可避免地变得浓厚起来。
尽管有不少人喊着不过外国节的口号,但在何玉看来,过不过圣诞节其实与爱不爱国并无多大关联,至少对于绝大多数年轻人来说,这只是一个能在忙碌且压力巨大的学习工作中短暂放松一下的特殊日子而已。
况且她自己也挺喜欢这种冬日里轻松愉快的氛围的,所以便决定好好计划一下,搞一些小活动,推出几款圣诞系列的新品,也顺带着能将店里回落的人气往上抬一抬。
虽然现在距离圣诞节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但总是要“预售”一下,所以何玉想在11月底前就把所有准备工作做好,在12月初就开始慢慢预热。
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她一篇方案删了写写了删,还是跳不出那些每年都固有的套路,想不出什么有新意的东西。
“啊,好烦。”
何玉看了眼自己画的新品的设计图,无奈地揉了揉额头。
算了,自己一个工科生,何必去干人家艺术生的活儿,没新意就没新意吧,不出错就行,还是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想通了的何玉下笔如有神,不一会儿就完成了方案的初稿。
她满意地合上笔记本,决定等周末拿去给张予诗和师母看看,让她们给点建议,再好好完善一下,就可以实施了。
何玉将笔记本放在床头,伸了个懒腰。
她抬头一看,已经是夜里11点半了,于是便拉住窗帘关了灯,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
街道上的车辆渐渐稀疏,行人更是很长时间都没有遇见一个。
贺石站在红绿灯下方,望着不远处大楼里零星的灯光,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梦中世界停留的时间似乎比以前变得更长了。
他抿抿唇,没再继续逛下去,而是控制着自己回到了那扇窗前。
透明的玻璃窗里挡着顺滑垂落的浅色窗帘,温暖的灯光已经熄灭,整座房子静悄悄的。
何玉已经睡了。
贺石眨眨眼,没有在意心底浮起的淡淡的失落感,他望一眼被云层遮住的黯淡月亮,心想,今夜在这里待得时间也够长了,我该走了。
在这个念头浮起的时候,周遭的光影在刹那间扭曲,贺石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