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打发走了玲珑公主,重新回到桌案前,一一查看嬷嬷送来的冬季服饰。桌案上一溜摆着八个锦盒,里面整齐放着崭新的各色冬装,其中披风就有两件。一件紫貂盘金扣子的连帽披风,一件下摆镶宝石的通体雪白狐裘。
“看来,那野种是真的不省事了。呵呵,陛下也是没法子了。可是,这下圣旨不还是一样没用吗。”皇后抚着狐裘笑道。
康嬷嬷也笑道:“是呢。太子还有两日就能出来啦。待国舅爷那边动起来,陛下也就没心思管他啦。”
皇后沉吟片刻,道:“只是,那些关于太子的谣言是谁做的呢?沈湛昏迷着,难道是许尚书?”
康嬷嬷道:“这个老奴着人查了,最早传出是在孙绮罗的及笄礼上。”
皇后冷笑道:“这也就说的通了。现在,老二也不装了。看来得给他找点事做。”皇后说着合上了锦盒盖子,道:“把这件白狐裘给顾贵妃送去,就说本宫赏她的。”
康嬷嬷笑着应“是”,心里却腹诽着:娘娘不如顾贵妃得宠,就爱拿这些小事去恶心她。还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狐裘。
太子禁足的这段时间,娘娘已经送出去三四件礼物了,都是只有皇后身份才能的得到的东西。
“另外,让人传消息给她,就说陛下当年那个私生子没死,陛下已经找到他了。至于是谁,让他慢慢去查吧。”皇后说着抚了抚鬓间的凤钗:“大家都忙起来才好。”
皇后气定神闲的端起了茶盏,心中冷笑:陛下,这也怨不得旁人,都是你自己种下的果啊。
……
皇宫,养心殿。
梁帝放下手中的折子,叹息一声,懒懒的道:“太子快出来了吧?”
“回陛下,还有两日太子就能出来了。”乾公公回道。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我也没过问他。知不知道,他都在做什么?”
“奴才没特意打听,就听宫女嬷嬷偶尔说两句。说太子这些时日一直在府里,寸步不曾出来,听话的很。”乾公公把茶盏递给梁帝,轻声说道。
梁帝轻抿了一口茶,唇齿间瞬间茶香四溢。他微微闭了眼,人仿佛又置身于江南水乡——鼻间隐隐有玉兰花香浮动,耳中再度响起温柔悦耳的轻语,脑中则浮现出一双纤纤玉手,正在给他沏茶……
乾公公静静站着不出一丝声响,就连呼吸也放轻了许多。
他知道,陛下最爱西湖龙井,每晚品茶时最爱独自静静感受。他还知道,陛下独爱西湖龙井,是因为在江南的那段日子。那时他恰好跟在陛下身边。
可以说,这是在皇宫中独属于他们主仆二人的秘密。
过了好一会,梁帝睁开眼,问道:“湛儿还没有醒来吗?”
“宣圣旨时还没有醒来。”乾公公猜到陛下一定会问,又道:“奴才问了秦院首,情况也没有更坏。”
梁帝重重叹了口气:“一次两次的,这孩子受苦了。或许这是蓉儿在惩罚我。她不满意我这么久都没有给她们母子名分……”
“陛下哪里话。夫人那样善良,怎会舍得惩罚你?再说,那也是她亲生的骨肉,如何舍得让他遭这样的罪。”
又静了片刻,梁帝突然抬头看向乾公公道:“你说,到底是谁做的?难道真的像传言说的那样?”
乾公公顿了顿,苦笑道:“陛下,这么隐秘的事,就是京兆府也要查个把月吧。老奴我在这宫里,又哪里会知晓。”
梁帝看着他,忽的笑了:“你个老滑头。我又不是让你断案,只是让你猜一猜。不过,是不是都不重要了。太子的位子是保不住了。只希望他能明智些,别下去的太没脸面了。”
……
可是,只过了一夜,梁帝的愿望就落空了。
萧廷之在刑部的配合下,没用上一个月,只半个月就将案子查清了。之所以能这么顺利,是因为他用计抓住了平邑侯府副将钱利,并让他招出了侯府西席陆平。
钱利武功好,效忠侯爷多年。但是,他是个好色之徒。许多年前,他在青楼赎回一个妓子,养在西郊一座小院子里。妓子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如今已经四岁了。萧廷之正是以他儿子要挟,他才说出陆老先生的。
那个邀许静安谈生意的徐刚也被传审了。他虽未参与此事,但是他之所以那日找许静安,也是陆平特意引他上钩的。
最后,京兆府的十几名捕快一致指证,那日陆平在现场。他们听到了陆平的声音,也听到了他下达围杀沈将军的命令。
陆平倒是个硬骨头,看到摆脱不掉罪名,就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可是,他侯府西席的身份,以及率领府中二百府兵的举动,已经无法将侯府干干净净的摘出去了。
侯府一时间鸡飞狗跳,人人如热锅上的蚂蚁。最后,还是侯爷来个断臂求生,稳住了局面。
大儿子是太子伴读,绝对要保住;二儿子在锦衣卫供职,也不能动。最后,他让三子齐旺顶了罪。
齐旺是庶子,正在和族叔学做生意,侯爷用他生母乔姨娘拿捏住了他。
至于刺杀动机,可难坏了齐侯爷。齐旺是个性格内向的人,平日里胆子也不大,若说他主导了这么一件大事,认识他的每个人都不会相信。
但是,齐侯爷相信,只要皇后和太子还在,陛下就不会让侯府太难看。只是要给陛下找个适当的理由。
一伙人藏在书房商量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张丞相拿出个章程——反正沈湛昏迷,就从他身上入手。于是,齐旺出手的原因就出来了:
齐旺一直心悦许静婉,早在听闻沈湛在酒楼,冲冠一怒为红颜时,就已经起了杀心……这理由烂的他们自己听着都心虚,可是没有办法啊。最合适的人选是二子齐兴,可是侯爷说死也不同意,结果也只能这样了。
齐侯爷亲自将绑了齐旺,送去了京兆府。
梁帝心中清楚得很,家族中一个不得宠的庶子,无论如何也做不成这样的大事。
但是,齐侯为什么要对湛儿出手?难道是因为湛儿没有站队太子,他想给太子出口气?不会,齐侯不会这么蠢。
那会是为了什么呢?难道……
但是正像齐侯爷揣测的,不论如何,他还要考虑皇家声誉,保存皇室颜面。
只是他对齐侯爷的恨意越发浓烈。竟然如此大胆,大张旗鼓的插手皇子之间的事,而且还伤了他最疼爱的儿子。
圣旨很快下来了,齐旺、陆平、钱利以及逃回的二十余名府兵均判斩立决;齐侯爷治家不利,官降一级,在家反省,三月不许上朝,罚奉银一年,赔偿将军府银子三万两,并亲自向沈拓赔罪。
另外再赔付许尚书府银子一万两,为许大小姐压惊。侯夫人当然也要去许府登门道歉。
齐侯爷接了圣旨,愣在了当场。他没想到,自己已经这样做了,陛下竟然依旧罚得这样重。他隐隐从中嗅到了一丝危机……
如此,沸沸扬扬的绑架刺杀连环案算是尘埃落定。街头巷尾,人们都在谈论案件的审判结果。
当然,身居高位的大人们对侯府的做法,也都猜出个七七八八,但是谁也不会说破。
就是这么大的事,也只让京城沸腾了六七日。
人们很快又听到了一个劲爆的消息——二皇子新纳的贵妾被人调包了。现在的贵妾不是江南盐商的女儿,而是扬州瘦马。
老百姓更喜欢说到这样的故事,又有趣又安全。于是,人们的话题被成功的转移了。这是为了保护太子不被侯府牵连,太傅刘昌想出的好主意。
二皇子娶扬州瘦马一事,是户部尚书张嵩无意中知道的。要说张嵩发现这事,还真是个意外。
他本家族兄在江南经商,恰好与洪家盐运有买卖往来。前段日子他应邀参加了洪扶运庶女洪悦儿的婚礼。据说,这个庶女因为命格不好,出生就被送到庄子上养着,现在才给接回来完婚。
让众人都不解的是,这个不受宠庶女的婚礼却很隆重,嫁妆更是丰厚得令人咂舌。
族兄心中感叹洪家财力雄厚,非常羡慕。直到晚上回到家里,他才从夫人口中得知,这个洪悦儿其实就是洪灵儿。
因为平时宴会她见到过洪灵儿,记得她耳后有一颗蝴蝶胎记。
夫人还发誓赌咒的说,她绝不会认错。可是,她若是洪灵儿,嫁娶二皇子府的那个又是谁呢?他花了点银子一查就知道了,原来竟是扬州瘦马!
这事竟然涉及到了皇族。于是,族兄赶紧写信把事情告诉了张嵩,张嵩前段时间就和齐侯说过。因为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齐侯也没当回事。
如今,为了消除因齐家之事引起的负面言论,太傅提出了用舆论代替舆论的方法。齐侯一下就想到了扬州瘦马的事。这可真是一举两得。于是二皇子的贵妾被调包成扬州瘦马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