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豫掀开眼帘,不到两秒又闭上,似乎懒得搭理他。
傅政凛把粥放到桌上,起身拿了备用枕头塞进方豫后背,接着让他半靠着枕头,方便喝粥。
方豫没心情咬他,双眸睁了又闭,循环往复,直到嘴巴塞进滑溜溜软绵绵的东西。
他第一次吃除了肉以外的食物,连忙用舌头把粥顶出来,那表情跟吃了粑粑似的,最后还接连反呕。
傅政凛连忙用纸巾接住他吐出来的食物,眉头皱成川字。
“咋了,是粥的味道太清淡了么?”陈大娘一脸愁容,打开随身携带的单肩包,从里面拿出一小罐盐巴。
“先喂点淡盐水。”
傅政凛接过杯子,凑到方豫嘴边,“喝点水润润嗓子。”
方豫动了动鼻子,垂眸看了眼杯子里面的液体,眸光一亮,这是自己临死前都没来得及喝的水。
他张开嘴,一下子叼住杯子边沿,牙齿在上面磨了磨,傅政凛顺势抬高手,把淡盐水喂进他嘴里。
“咕咚咕咚”几声过后,一杯淡盐水被喝光,方豫叼着杯子不放,开始用力撕扯。
一次性纸杯很快被他咬得稀巴烂,他仔细嚼了嚼,小脸皱成一团,最后全部吐了出来。
“小傻瓜,这个不能吃。”傅政凛拿湿毛巾擦干净他的下巴,一不留神又被他咬了一口。
方豫舔了舔唇,眼里闪烁着冷光,猎物变聪明了,轻而易举就挣脱了自己的牙齿,他盯着傅政凛的手背,决定下次要用自己的獠牙刺穿他的皮肤,直到甘甜的鲜血涌入喉咙。
傅政凛摸了摸中指位置的牙印,一手掐住他的嘴,低骂道:“不想嘴巴被胶布封住,就老实点!”
方豫瞪起眼,双眸发红,被猎物钳制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他用牙齿啃咬着自己舌尖,喉咙咕噜咕噜响。
“孩子不懂事,你威胁他也没用。”陈大娘拍了拍傅政凛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
傅政凛的手刚松开,方豫就开始朝他嘶吼,身子大力扭动,连病床也摇晃起来。
医生临走前说过,镇定剂能维持6-10个小时,现在连两个小时也没过,方豫就开始暴躁起来,显然镇定剂在他身上的效果不太好。
傅政凛特地去主治医生那儿问了一嘴,对方解释:“每个人身体的代谢能力不同,效果好不好也因人而异。”
傅政凛问了跟没问似的,面无表情回到病房。
见陈大娘坐在床边,手上拿着大棒骨给方豫啃,“真乖,大娘把骨头炖得软烂,很好消化。我就猜到你不爱喝粥,幸好多准备了一份肉。别怪你哥哥凶你,他也不容易,答应大娘,以后别再咬人了。”
方豫吃得狼吞虎咽,边吃边盯着陈大娘,眼里流露出来的警惕和愉悦让傅政凛停下脚步。
傅政凛:……
下午,方豫从脑科住院部转至精神科,原先杨虎想安排他进特护单人病房,被傅政凛拒绝了。
他此时的存款不多,能省则省,多人病房顶多嘈杂一些,没什么影响。
然而在里面待了不到一天,他就隐隐有些后悔。
除了方豫,还住了三位精神病患者,1号床那位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模样长得斯斯文文,嘴角始终挂着和善的笑意,瞧着平易近人。
起初,傅政凛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直到无意间在卫生间发现对方朝着镜子傻笑,嘴里嘀咕着:“看什么看,再看戳瞎你的眼!哈哈,哈哈哈,你笑什么!闭嘴!我让你闭嘴,别让我听到你的声音!”
他透过镜子发现傅政凛,回头看向他,又恢复了冷静,“看什么,我好看还是你好看。”
傅政凛喉结轻滚,没回答,视线在他身下扫过,心下暗忖:谁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把裤子拉起来?
对方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回到病床躺下,一躺就是三个小时。
傅政凛沉着脸帮他拉了帘子,免得被护士撞见,辣眼睛。
2号床的患者年龄不到十岁,是个脸蛋胖乎乎的小男孩。
他和方豫类似,认为自己不是人。
“妈妈,看到我的手了吗,一、二、三……八゜”小男孩神情惊恐,“我变成了蜘蛛,好可怕,妈妈,救我!”
头发被折磨得发白的妇女把他抱进怀里,带着哭腔的嗓音哄着:“瑞瑞不怕,医生叔叔会帮你赶走蜘蛛。”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心下触动,世界上还有多少人被迫接受精神病的折磨,他视线扫过3号床的患者,低叹一声。
这是一位老年人,端坐在床头一动不动,从他进来这间病房开始,他便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是医院的常客,虽然患有精神病,但从未表现出攻击性。”
前来查房的小护士见傅政凛注视着他,忍不住开口。
傅政凛问:“能治好吗?”
小护士笑了笑,“以现在的医术来说,治好的可能性不大,可以定期接受治疗,稳定病情。”
傅政凛眸色黯淡,他偏头对上方豫直勾勾的视线,抿了抿唇。
“放宽心,你弟弟年纪还小,治愈的可能性很大。”小护士见他神情落寞,知道他担心什么。
傅政凛回到床边坐下,伸手揉了揉方豫的头,方豫不客气地甩了甩头,朝他龇牙咧嘴。
傅政凛在他发作前收回手,抬眸看向护士,沉声问:“治疗的过程,痛苦吗?”
明知道答案,还是想听到不一样的说法,想到方豫才七岁就要经历这种折磨,他就憋得慌,甚至产生宁愿生病的人是自己的想法。
傅政凛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别人考虑,原以为自己的热心肠早就被长达十八年的冷漠岁月蹉跎掉了。
“精神病分轻重,治疗方式也不同,你弟弟接下来的治疗方法主要以心理行为指导为主,再用药物辅助治疗,如果效果好,可以坚持下去。”
小护士淡淡地瞥了方豫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病房。
入夜,3号病床的老人终于改变了姿势,他转动僵硬的脖颈,浑浊发黄的双目盯着4号床的傅政凛。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嘶哑难听,仿佛从破掉的风箱里面传出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