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代兴突然变脸,让贺雨讷讷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是李庞说的,我刚才在路上遇到他,他和我说让我离牛棚的人远点,说我们方才遇到的妹妹是小坏蛋。”
贺代兴眉头紧锁满脸阴鸷,硬是花了老鼻子劲才把脾气控制住。
他揉了揉贺雨脑袋,“小雨,不是住在牛棚的都是坏人,有可能是被人陷害才来到这里,我们不能凭借一面之词给别人定下罪名。”
贺雨眼睛一亮:“爷爷,你的意思是说妹妹不是坏人,那我以后能去找她们玩吗?”
她很喜欢小妹妹,从在山上看见的时候就感觉方明希好可爱,比贺兮可爱多了。
贺代兴眸光闪了闪,不假思索地笑道:“为什么不可以,不过小妹妹还小,你天天和贺高他们上树下河,别带着妹妹去这些地方。”
贺雨急不可耐地点头答应:“当然,那我明天便去找妹妹玩,我不喜欢贺兮,娇气包一个,走到哪里都需要人抱。”还缠着大高哥抱,羞羞。
“可以,你兜里还有没有小零嘴,没有爷爷下午去公社买点,你明天带给妹妹她们吃。”
“那我还要桃酥,大肉包,水果罐头......”
“行,都买。”
......
大年初二,贺雨果真如昨天所说那样,一大早才吃完早饭,便揣着一口袋东西跑出门。
赵红英都来不及招呼人戴上手套,人就一眨眼跑没影,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怪异地拿出一把蒜放在院坝桌上。
“怪了,寻常也没见小雨这么兴奋,这一大早要跑什么地方去?”
帮着剥蒜的中年妇女笑着抬头,“小孩子还能去哪,不是上山就是爬树,再不济也是去找贺家小子,总归不会掉。”
“也不知道贺高那小子有什么好,小雨天天跟在人屁股后面,都快成跟屁虫了。”赵红英掏出凳子放在院坝,拿了一个大头蒜也跟着剥。
“对了小妹,你们厂里有没有瑕疵布和棉花,有的话我买点,我和妈过几天去找你拿。”
中年妇女贺秋讶异地说:“怎么突然想到买棉花,上半年我不是给家里带了几件棉衣吗?”
赵红英把几颗蒜剥完放到碗中,“不是给我们的,是给别人。”
“别人?”贺秋懵圈,家里这是要走人情?还是说谁求到大哥头上,“给谁?”
赵红英闪烁其词:“给小孩的,大队里有一个小孩没棉衣穿,我和妈琢磨着找你弄点棉花和布自己缝几件衣服。”
“到底谁啊?这年头即使是瑕疵品也不便宜,别说又还是棉花这种东西。”贺秋不死心地继续问。
这么多年也没见妈和嫂子对外人上心过,除了去年掉水塘淹死的贺狗蛋,也没见谁家小孩能得到这种帮衬。
自从大哥当大队长以来,除了贺狗蛋实在太惨以外,她都没听说过家里帮谁。
最多分粮食的时候多一斤两斤,但这也得在有多余粮食的情况下。
如今家里倒是好,帮人算了,又还要帮着弄棉衣。
棉花多精贵,县城里的工人也不一定家家户户有棉衣穿。
再说大队里也不是没有穷人,帮了一家,那下一家帮还是不帮?
贺秋不是很赞成赵红英的做法,以往按照她的脾气早当场拒绝了,但现在面前的是她嫂子,这么多年两人基本上没红过脸,她不忍心说重话。
贺秋劝道:“嫂子,不是小妹不帮你,而是外人帮得了一时难道还要帮一世?这件棉衣送出去,以后要是还有可怜人,难道你要继续管?”
“不是的,是我......”赵红英有心想解释,可却有人比她先快一步。
“别劝你嫂子,这是我的主意。”张桂花沉着脸出来,“你别问那么多,就说有没有。”
老太太拉着脸,贺秋立马不高兴了。
“妈,什么你的主意?你这想一出是一出,之前给贺狗蛋送东西便算了,现在怎么连给别人送棉衣都来了。”
张桂花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怒骂道:“别人别人,我看你是当领导当久了,书都读到狗肚子了是吧?”
贺秋捂着脑袋满眼不解,“什么意思?”这怎么还和读书扯上关系了?
张桂花一把拉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疤痕,“看看你老娘手上的疤,你口中的别人是你老娘恩人的孙女,也是咱们贺家全家的恩人,你说该不该送棉衣?”
轰~
贺秋倏然感觉脑袋上落下一道惊雷,劈得眼前一阵发黑,拿着的蒜一咕噜掉在地上滚进垃圾中,“这...怎么可能?”
恩人!!!
她们家这么多年以来可只有一个恩人,别人几十年前都已是京市部队的领导,怎么会流落到枫叶大队这个乡卡卡,妈不会是搞错了吧?
“哼!怎么不可能,现在外面啥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县城里被拉下马的难道还少吗?”
张桂花冷哼,摸着右小臂上一条长达十公分的伤疤满眼感激。
几十年过去,伤口早已痊愈,可这条被省城医院院长缝了几小时的疤痕却永远留在她手上。
每当她看到这条疤痕时,便会想起当年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当年要不是你大哥领导帮着联系医院,你妈我这条手臂早保不住,更别提医药费都还是别人给的,没有这笔钱你读书都成问题。”
说到这张桂花眼神一凝,恨恨地拉下衣袖。
“只是可惜,当年能随便给一位士兵母亲付医药费的好领导,如今晚年也遭人陷害来到这里,连带着还有一个一岁多的小女娃。”
“你说说看,现在这种情况你妈和你嫂子能不帮着点吗?”
贺秋听完浑身发冷,“妈,嫂子,是我错了,我不该质疑你们的决定。”她抹了把眼泪起身跑回屋,没多久又拿着一个黄色挎包出来。
“妈,这是我带回来的钱,你看看什么时候来城里找我,布匹和棉花我嚯出这张老脸也绝对给你弄到。”
十来张大团结被塞到赵红英手里,她望着贺秋这样有点不知所措,“小妹,这太多了,我手头有钱。”
贺秋摆摆手,又掏出一大堆票,“嫂子,你是你,我是我,这是我的心意。”
她苦涩一笑,“妈说得很对,当年要不是恩人给医院打了一笔钱,我们家里可付不起医药费,并且还多出几十块钱让我顺利读到中专。”
赵红英望向婆婆,见她点头这才把钱揣进兜。
“那成,我收下了,不过布匹不用太好,一般的瑕疵布便行。恩人那边所有东西都不能太过打眼,不然会被惦记上。”
“嗯,我记着,我回去再托人找找小孩子的鞋裤,争取啥都给备齐。”
三人商量着要如何准备东西,并没看到去而复返的贺雨蹲在门口许久未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