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瑶小心拉过张娘子的手臂,轻轻拉开她衣服遮掩处的伤口。
瘦弱发黄的手臂上泛着青紫,新的旧的,无数伤口交叠着。
裴瑶无法想象这是一位女子的手臂。
那些伤口就像是一粒火星,跳进平静的油面,瞬间掀起轩然大波。
裴瑶死死的盯着张氏手臂上的伤口:“这都是齐大勇打得?”
简直触目惊心。
张娘子垂下的脑袋,木讷的点了点:“是,他只要一有不顺心的事就会跟我动手。”
看着裴瑶他们担心的表情,张娘子把衣服往下拉了拉,脸上强颜欢笑:“不过也没事,他每次都收着手打的。”
裴瑶:“就这还叫收着手?!”
芸娘也十分愤怒:“你可是为他生育了三个孩子,你这般瘦弱他如何下得去手!”
张娘子听了芸娘的话,哭声更盛:
“他前些日子与那隔壁村的夏寡妇,两人搅和在一起,我本不想管的,毕竟我现在只想要孩子能平安长大就好了,旁的都随他了,可最近这些日子,村里的人都知道他和夏寡妇的那些不要脸皮子的事。”
张娘子擦了擦眼泪又道:“我倒无所谓,可孩子们只要出门就会被追着笑话,娃儿每天都是哭着回来的,渐渐的甚至还有人欺负他们了。”
“我本想和他说一下,至少别那么光明正大 ,让孩子遭人笑话,结果他一听就立马跟我动了手…….”
张娘子的话就像是一记猛拳打在裴瑶他们心中。
女子在这个世道本就不容易些,如果女子之间再不互相帮衬些,那日子就更难过了。
“张娘子,你若和离后,日后你可以长期来我这上工,若是担忧家中没人带孩子,也可以把孩子也带过来。”裴瑶一边安慰张娘子,一边认真的和她说。
她呆愣的看着裴瑶好半瞬才反应过来。
“当,当真可以吗?”随后又赶紧低下头摇头否认:“这怎么可能,谁会要一个被男人休了还带着三个小孩的妇人去上工。”
裴瑶拉过张娘子,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坚定道:“张娘子,女子做事并不比男子差,不要因为和离就轻看了自己。”
张娘子看着裴瑶的眼神,沉默 一瞬。
裴瑶的身影映射在她眼底。
她的话,像一粒种子在人心中迅速蔓延。
芸娘给张娘子结账的时候,特意从自己的银子里面拿出来一些,放在张娘子的钱袋里面。
芸娘知道,张娘子每次送货收银子的时候,从不点数,她每次都说她相信裴家不会少一分给她的。
结果张娘子刚拿到钱袋的时候,就立马就发觉出来了。
毕竟自己的东西就那么多,可眼下钱袋里面的重量完全不对。
重了很多。
“夫人,银子给多了。”张娘子说完就把钱袋里面的钱全部倒出来。
果不然钱袋里面芸娘偷偷塞了许多银子。
因为怕被张娘子发现,芸娘塞得都是一些碎银。
芸娘被发现,便也就不装了,语重心长的拉着她道:
“张娘子,多出来的你自己偷偷留些,天冷了,给自己买身好衣裳,切莫再全部都给齐大勇了。”
张娘子看了看自己身上穿了一层又一层的薄衣裳。
虽然套了很多层可却还是不暖和。
风吹在身上刺骨的冷。
“夫人,我不能多要你的银子,你们已经很帮我了,若不是你们那给我这个活,我和三个孩子还是过着以前连饭都吃不上的日子。”
现在好歹每次齐大勇把银子收走的时候,还给她们留一些吃饱饭的钱。
总归是孩子不用饿饭了。
张娘子坚持不愿意多收芸娘的钱,不管芸娘怎么塞,她都不肯收。
芸娘也没办法,只好作罢。
裴瑶:“张娘子,您在这等我一下。”
裴瑶说完就拉着芸娘一起回了屋。
裴瑶在屋子里面找了几件旧的棉袄,都是前些日子他们去镇上买的成衣。
当时芸娘和陈芳他们不舍得买好的,退而求其次买的差的。
眼下这段时间芸娘和陈芳用新的布料又重新做了新的袄子。
所以先前买的袄子正好闲置了。
虽然穿了一段时间,已经有些旧了,但是这天气穿,保暖还是没问题的。
芸娘一边找一边疑惑的问道:“瑶儿,咱们收拾这些旧棉袄子干什么?”
裴瑶:“给张娘子。”
“给张娘子?可为何给的是旧的衣裳。”
芸娘有些不解,把旧衣裳给别人,这怎么说都有些不合适吧,况且还是一些不好的的旧衣裳。
裴瑶把那些旧袄子抱起,一共四件:
“阿娘,张娘子虽说日子过得不好,但是以她的性子却不愿意接受嗟来之食,你看先前做工的时候她总是比别人多做些,今日你偷偷给她的银子,她怎么也不肯收,所以我若是给她新的,她定然是不肯收的,反倒是旧的,她才会收。”
所以裴瑶这才找了前些时候买的棉衣。
芸娘还是不理解,但还是乖乖帮着裴瑶搬东西。
她不懂的是,张娘子明明已经穷成这样了,还在拒绝什么?
“张娘子,这个棉袄给你,你身上穿的太单薄了。”裴瑶把手里的两件棉袄给张娘子,还有芸娘手里也有两件。
张娘子刚想要拒绝,这个时代棉花金贵,大部分村民家里都是一件棉衣穿几代。
衣服破了就补,补不了了就把棉花取出来换个布重新做一件。
裴瑶这四件棉袄子还很新,一看就是今年新买的,看上去还很新。
张娘子:“裴姑娘,你这袄子还很新,你们自己还能穿呢。”
张娘子哪里不知道棉袄子的金贵。
裴瑶把袄子塞到她手里:“张娘子这你就收下吧,这袄子已经穿旧了,又薄,穿着也不暖和了,所以才给你的,你不要那我就只能丢了。”
果然,张娘子听到这么好的棉衣要丢了,顿时就纠结了。
裴姑娘家中这般有钱,在镇上做大生意的。
这个棉袄都是灰麻布的,想来估计已经是看不上了的。
她从前听在县里大户人家做过婆子的同村人说过,有钱人棉袄子都是只穿几次就丢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