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结束后,婚宴转移至室内。
篮球场大小的宴会厅内,除新郎新娘、伴郎伴娘与直系亲属坐在一条长条桌上,其余宾客可随意落座四周摆了两排的小圆桌。
两米高的长条窗有重工窗帘半遮,天花板的水晶吊灯璀璨,让宾客暂时分不清此刻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灯下留有空地,供大家晚些时候跳舞用。
边嘉慢吞吞走在人群后面,进屋后剩下的空位反而是长条桌对面的最外层的桌子,一抬眼便能与主座上的人对上视线。
她和卓颖对视时,卓颖点了下头,弯了弯的唇角。这是边嘉结婚后,两人首次破冰。
谢熠与那位穿着小黑纱裙的女孩一起进屋,分坐新郎新娘两侧。他不知何时又戴上了耳骨钉,人也彻底松弛下来,气质一下从仪式上的矜贵又变回了平日里的张扬不驯。
边嘉今天有意控制看向他的频率,两人也因此一直没有对视过。
待座无虚席,谢熠从座位上起身,用勺子敲了敲高脚杯壁。
谈笑声在清脆的敲击声中渐渐平息,大家都转头望向他。
谢熠清清嗓子,从容地开口:“大家好,我是谢熠,是这位此刻全世界没人能比他开心的新郎的伴郎。
“作为阿颖和时言的共同好友,我目睹了他们的爱从深厚的土壤中破土、发芽、生根,到如今开花结果的全过程。
“时言是我十年的老友,上学时我们就一起闯祸、一起受罚,他看似粗枝大叶,但一旦聊到阿颖,立马就变了模样——羞赧、细心、可靠,所有那些关于陷入热恋的人的形容词,你都可以在他身上看到。
“阿颖是个特立独行的女孩,也是我见过最敢爱敢恨的女孩。她组织我们搞乐队、玩魔术,用各种新奇的点子把我们凝聚起来。看似最冷淡的一个人,却也是最关心大家的人。
“这样两个善良美好的人的结合,自然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
“他们的故事始于童年,却又不拘泥于那些时光。他们一起成长,又各自成长。他们相爱不是因为顺其自然,不是因为理所应当,而是因为他们了解彼此、尊重彼此、热爱彼此、成就彼此。
“在他们身上,我能看到真正健康的、热烈的、自由的、深刻的爱的模样。我希望今天在座的各位也能被这份爱所感染,也能拥有这样的爱。”
谢熠说着,突然将目光投向边嘉。
他猝不及防的对视,彻底将其话中的深意送达边嘉的心底,足以让她心间震动。她握着杯茎的手都跟着颤了一下,险些打了杯子。
很快,他又将目光重新投向身边的新人。老友对视,笑意满盈,他完成了致酒词的最后部分:
“阿颖,时言,我很荣幸今天能作为你们的伴郎站在这里。愿你们一直这样并肩走下去,让今日的开心、幸福与美满延续至余生。
“让我们为这对新人举杯!”
谢熠语毕,宾客纷纷举起酒杯。觥筹交错间,宴会正式开始。
边嘉盯着盘中的珍馐,却无食欲,只饮着香槟,脑海中一遍一遍地重播着谢熠的话。
不多久,音乐响起,新郎新娘先步入中央空地,带头起舞。很快,越来越多宾客加入其中,欢声笑语填满了偌大的宴会厅。
婚礼到这里,主要环节已基本结束。边嘉心愿已了,她觉得是时候要回去了。
她放下酒杯,打算拿上挂在椅背上的大衣与挎包,悄悄从侧门离开。
然而, 在起身的瞬间,她的身子却定住了。
人影绰绰的舞池中央,谢熠淡定地立于正中。
他本双手插兜,看到边嘉起身后,他朝她伸出一只手,说了一句什么。
隔着人群,边嘉还是看出了他的口型。
他在说:“跳舞吗?”
本就身形挺拔的人,此刻下巴稍抬,唇角扬起,梨涡与耳骨钉在水晶灯的照耀下,与他整个人一起熠熠生辉。
或许是被耀眼的眸光与笑容折服,边嘉鬼使神差地穿越跳舞的人群,去到他的面前。
等她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牵起她的手,揽过她的腰,带着她在灯光中旋转。
谢熠垂头看着她,问:“为什么一个人喝闷酒?”
边嘉有些不敢与他对视,只盯着他领口的领结,说:“没有喝闷酒,只是不饿。”
“和他在一起不开心。”他说的是肯定句。
边嘉不想回答,便反问:“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舞池中间?你的女伴呢?”
谢熠牵着她转了一个圈,才笑道:“吃醋了?”
“……?”边嘉听到这话,想抽出手。
谢熠连忙牵紧,解释说:“只是伴娘,卓颖的表妹,今天第一次见面。”
边嘉低下头:“……没想听你解释这个。”
“我想解释。”谢熠在她头顶轻声说,“你知道吗?没能和你一起参加毕业舞会,是我最大的遗憾。当时我很早就考虑好了,就算你不当我的舞伴,我也会去请你跳一支舞。就像现在这样。”
“……”
某种汹涌的情绪似乎就快要从边嘉内心深处冲破屏障,呼之欲出,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其压回去,才再开口:“你知道,我比谁都希望你能开心,能获得幸福,能获得你刚说的那种,爱。”
“我知道。”谢熠答得很快,几乎没有犹豫与思考,“时候到了,我会离开,但不是现在。”
边嘉闻言,终于抬起头。疑惑的目光与坚定的目光相撞,前者很快融化在后者的光芒中。
“就算你无法爱上我,我也要亲眼确认你爱自己,我才能离开。”
他的话与悠扬的乐声交叠在她耳畔淌过。
在某段节奏中,他松开了自己舞伴的手,转而双手托起她的腰,让她双脚腾空,随着自己一起旋转。
边嘉的时间知觉好像在这一瞬间消失了,喧嚣与欢笑也不复存在。
她的眼中只剩那双闪着光的眼眸,而她又在这双眼眸中看到了失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