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幻影横在不算宽敞的国道上,将车道堵得死死的。
窦时言想从对向车道快速绕过去,但刚将方向盘转半圈,黑车跟着倒了一米,用车尾堵住去路。
深夜的公路虽车影寥寥,但路黑地滑,两车这么停在路中间,实在危险。
车大灯照着,边嘉看到徐望西从幻影的主驾下来,直直朝他们的车头走来。
他穿得也薄,丝质睡衣外只随便套了件大衣,衣扣衣带都没系上,一看就是发现她跑了,第一时间开车冲过来的。
“靠,这个死疯子,他活够了,老子还想过九十大寿呢。”窦时言边骂边用喇叭吵他、大灯晃他,但徐望西步子没顿一下。
眼看他越走越近,视线已能穿透前挡风玻璃与边嘉相触,谢熠果断抬手按灭了后排灯,重新为她拉上了棉服兜帽。
边嘉的上半张脸被帽檐遮住,只能听到一旁传来车门开合的声音,她把帽子往上推,发现身旁人果然已经下了车。
谢熠几个大步跨至车头前,脚步还未完全停下,一个酝酿好的勾拳便打在了徐望西的侧脸上,让他连退了两步。
边嘉一声惊呼,赶紧低头去找鞋子要下车,但车门怎么也拉不动。
倒是前排的计墨下了车,但他不是去凑热闹的,而是去后备箱取出三角警示牌。
她眼看着计墨沿着车后的路走远,转回头着急地去拉另一侧车门:“我的车门怎么打不开?”
窦时言打开双闪,悠闲道:“因为我锁上了。边边你就在车上安心坐着吧。”
谢熠下手不轻,但这一次徐望西并没有还手,他无所谓地擦掉唇角溢出的血,继续朝边嘉坐着的右后排走去。
于是谢熠又从侧面给了他一个直拳,并冷言讥讽道:“装可怜么?”
徐望西缓神后,直起身子哂然一笑,眸光与声线的温度却比气温要低:“怎么?因为自己扮可怜从来没用,所以嫉妒了吗?”
谢熠压下唇角,语气毫无波澜:“你要是这么喜欢挨打,我今天可以多送你几下。”
徐望西维持着浅薄的笑意:“敢打就接着打吧,打完直接送你进去,也不必再碍眼。”
“哦,对。你提醒了我。”谢熠从身上摸出手机,“也不知道到底谁要送谁进去。”
边嘉在车上听不见车外的声音,但看两人剑拔弩张,她也着急起来:“窦时言,你让我下去,这么耗下去太危险了。”
“不行啊,万一……”
窦时言想拒绝,但看她神色严肃,眼神又暗含请求,心一软,手一抖,便解了门锁。
边嘉推开门,好不容易暖热的身子立刻又被冷空气反扑,她头昏昏涨涨的,努力维持着精神,不让自己摇晃。
正在两车之间僵持的二人看到她下车,神色各异。
谢熠还举着手机,见她步伐不稳,还急着跑过来,眉头微蹙,垂在腿侧的一只手,又不由攥起了拳。
他转头瞪向刚从主驾下来,还扶着车门的窦时言,后者委屈地耸耸肩。
徐望西则收起笑意,眉眼像小狗耳朵一样都垂了下去。他黑发被吹得凌乱,精致的脸上此刻伤痕累累,眼眶与鼻尖透着淡红,分不清是要哭还是冻的。
“童童——”他刚开口唤她,却见她未迟疑一下地挡在了谢熠的面前。
徐望西一怔,眼睛都睁大了一圈。
谢熠垂头看着身前的人,也像是愣住了,长睫扇动,眼睛眨了又眨。
边嘉面无表情地看着徐望西:“你回去吧,别挡路了。”
四目相对,徐望西从她眼里看到了比先前都要深刻的寒意和恨意。他迎着她的目光,一动不动。
她又说:“我会去找你的。”
她话音刚落,谢熠便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臂,刚柔软起来的目光此刻又变得震惶。
边嘉抬手,安抚性地轻拍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徐望西的目光便也跟着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在我去找你之前,你最好提前想清楚要怎么解释我爸车祸时弄丢的手机,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徐望西闻言,神色先是茫然,不出几秒,又很快展现出已对所有情况了然的平静:“童童,你跟我回去,我今晚就能解释给你听。”
他泰然自若,但在强光照射下,边嘉已捕捉到了他深灰瞳孔在某一瞬间的震颤。
“我今晚不可能跟你回去的。我很累,不想现在就闹到警察局去,但如果你一定要在这里纠缠,我会马上报警。”
说完,她扯了扯谢熠的毛衣袖口:“太冷了,我们绕路走吧。”
直到窦时言启动车子,调头离去,徐望西仍留在原地未动一下。
窦时言看了眼后视镜,漆黑的国道上,只余一个单薄的身影立于车灯前,像一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孤魂。
回车上后,边嘉显得更加萎靡不振,她没有合眼,只是垂眸盯着某一处空气发呆。
谢熠不想打扰她,也只静静在一旁坐着,偏偏窦时言想活跃气氛,说:“边边,你刚噌的一下站到谢熠面前,真是太宠了,把他乐得嘴角都压不住。”
“你开车哪儿那么多话!”谢熠不好出手动司机,只得出声压住他的声音。
说完他下意识转头去看边嘉,两人目光相接,都立刻又挪开了视线。
窦时言又在前面继续唠唠叨叨地说着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了。
……
车停在最近的医院门口,计墨先帮边嘉拆除脚镣,谢熠才送她进了医院。
她因受冻和惊吓发了高烧,脚部皮肤也有冻伤。此刻她躺在病床上挂着水,心里自嘲自己这些年好地方没去多少,光进出医院了。
谢熠一直守在一旁,边嘉反复说让他去休息,他反复干脆地拒绝。
他扬眉调侃道:“我一闭眼,徐望西怕是能把整座医院都搬走。”
边嘉还是被这个地狱笑话逗笑了,她困倦地眨两下眼,声音又轻又柔:“那你可要守好了。”
谢熠喉间也溢出些笑声,随后顿了顿,才又说:“我还是报警了。”
边嘉望向他,他正抱臂而立,倚在窗边,背对着窗外微弱的光线,脸庞隐入黑暗,让人看不出情绪。
见她没立刻回应,谢熠又问:“会怪我自作主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