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林中,各种野生动物都有各自固定的栖息和觅食区域。
长期从事狩猎活动的猎人,大多熟知这些野物的生活习性和活动规律,清楚常见动物在不同季节的偏好栖息地。
在这四人里,陈家兴无疑是经验最为丰富的。
宋阳深信,他的判断不会出错。
不过当下,首要任务是解决那头发狂伤人的野猪。
只有先搞定这头野猪,才能着手对付野猪群。
四人先去苞谷地里查看了一番。看来野猪群应该是昨夜就已抵达,在地里折腾了好一阵子。
它们常常咬断或压倒苞谷杆,一个苞谷只啃上几口,甚至有些只是单纯压倒,碰都没碰,地里被踩踏得一片狼藉。
吃饱后,它们就在地里肆意翻拱、打滚,仅仅一晚,又有两亩多的苞谷地遭了殃,这片地简直成了它们的欢乐场。
在这大山里,大概没有比野猪更让人痛恨的野兽了。
随后,由陈东辉带头,众人前往发狂野猪所在的山沟。
那条山沟不算远,沿着地边的土路往里走百来米,再顺着山坡右拐便能进入。
此时,太阳刚刚爬上山头,被茂密林木遮蔽的山沟光线昏暗,显得阴森森的。
这里地势较为平缓,生长着大片高大的青杠树,其间零星分布着一些山石。大树下,灌木丛密密麻麻地生长着。
正如三人所说,地上满是脚印,仿佛野猪在这条山沟里四处乱窜,毫无规律可言。
关键是,这里刚下过雨没几天,环境阴暗潮湿,野猪踩踏留下的痕迹随处可见,看似都很新鲜,一般人难以分辨,但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细微差别。
宋阳打开枪的保险,跟着三人在周围转了一圈,发现这头野猪一直在山沟右侧的一个小山包附近胡乱转圈,四处翻拱。
山头上的灌木丛过于茂密,并不适合用猎狗进行围猎,因此不能往山头上走。相比之下,较为宽敞的山沟,哪怕灌木丛稀疏一些,才是更合适的捕猎地点。
既然这头野猪会主动伤人,宋阳认为制造一些响动,把野猪引过来更为妥当,完全没必要钻进这片对猎狗和人都极为不利的密林中自找麻烦。
他看中了主山沟与小山包不远处另一条小山沟的交汇点。这里因下大雨时山水冲刷,泥土淤积,形成了一片空地,只稀疏地长着几个灌木丛和几棵大树,算是比较开阔的地方。
到了这里,宋阳心里有了底。
他手中的双管猎枪可不是火枪能比的,只要击中野猪,就能轻松穿透野猪那厚实的皮毛,造成重伤。
已经猎杀过好几头野猪,宋阳的心态沉稳了许多。即便面对的是一头发狂的野猪,他也不怎么害怕,毕竟它说到底还是猪。
他仔细分析过,岩房坪的人来猎杀这头野猪时,主要依靠带来的猎狗。在这种难以灵活躲避的环境中,猎狗很容易吃亏。
灌木丛遮挡视线,人拿着枪很难准确击中在灌木丛中乱窜的野猪,只能通过枝叶的晃动来判断位置。
更关键的是,火枪开一枪后,若野猪迎面冲来,根本来不及开第二枪,只能被追得到处跑或者爬上树躲避。
而在被野猪追撵的情况下,同行的人即便想帮忙,端着火枪也不敢随意开枪,处处受限,局面只会变得更加混乱,越乱越没办法。
但宋阳手中的双管猎枪可靠多了,这让他更有底气。别的不说,一枪没中,还有第二枪的机会。
他自信地说:“你们找个地方藏好,别出声,也别惊动野猪,这头野猪我来对付!”
陈家兴有些担心:“你有把握吗?”
“应该没问题!”宋阳点头回答。
“那你小心点!”
陈家兴说完,向他的两个儿子招了招手,往山沟高处走去。他们没走多远,各自选了块山石或大树,躲在后面,注视着下方的宋阳。
宋阳明白,他们没走远,是想在自己万一需要帮助时,能及时出手相助。
等三人准备好后,宋阳带着四条猎狗,朝选中的岔沟走去。
到达目的地后,他也像三人一样,找了棵便于攀爬的树作为依靠,以防万一,然后捡起两块石头,用力砸向密林,砸得树木沙沙作响。与此同时,他朝着小山包大声呼喊起来。
喊了几声后,他便侧耳细听,捕捉山上的动静。
陈家兴爷仨也在盯着对面的山包,等了好一会儿,却毫无声响。
宋阳也觉得奇怪,这样的动静,如果真如陈家兴他们所说,野猪应该会出现才对。可到现在,不仅他没听到动静,就连四条猎狗也毫无反应。
难道那头野猪不在这个小山头了?
不应该啊!
刚才宋阳可是跟着陈家兴父子三人仔细查看过这个小山包周围,周边并没有发现野猪近期活动的痕迹,留下的一些痕迹,至少也是两天前的。
难道是动静不够大?
宋阳思索片刻,举起双管猎枪,朝着小山包上方开了一枪,然后熟练地取出枪里的弹壳,重新装上一发子弹。
这把双管猎枪使用的是复装子弹,弹壳需要回收带回去重新装填,所以只能手动取弹壳,而没有选择自动弹出弹壳的类型。
不过,只要动作熟练,取出弹壳再重新装填,三秒钟就能完成。
这个动作,宋阳在山沟里专门练习了数百次,已经非常娴熟。
他之所以选择这种类型,是因为双管猎枪的原装独弹实在太贵,买十颗就要花掉城里工人半个月的工资,实在舍不得。用复装弹,他就能在无人的山沟里练习一整天,不用担心花费过高。
枪响过后,宋阳再次仔细聆听,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宋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事情完全没按他预想的发展。
这么大的动静,野猪还是没反应,他甚至开始怀疑,这野猪是不是死在山包上了。
毕竟,这两天岩房坪生产队组织人围猎过,陈家兴父子三人也来打过一次,虽然当时没打死,但野猪肯定受了伤。
野猪耐力惊人,只要不是当场致命,能坚持很长时间。
会不会当时被人打伤,他们没注意,而野猪因流血过多,悄无声息地死在山上了呢?
就在宋阳思绪万千的时候,招财突然转身,对着宋阳背后呜呜叫起来。宋阳心头一紧,立刻端起枪,看向身后。
他背后是上风方向,入秋之后,山风越来越大,风顺着山沟吹下来。
这也是宋阳选择这里的原因,便于自己的气味随风扩散,更容易被野猪察觉。
要知道,野猪不仅听力敏锐,嗅觉甚至不比猎狗差。
如果野猪还活着,宋阳又制造了这么大的动静,那头发狂的野猪不可能毫无察觉。
可是,除了听到山风拂动枝叶的轻微声响,宋阳目力所及之处,没有任何异常。
但他知道,招财不会无缘无故叫起来。
现在,就连其他几条猎狗也发出呜呜的叫声,说明肯定有野兽靠近。
他瞥了眼招财,顺着它注视的方向看去。
突然,在他左上方三十多米处的岔沟林木间,传来枝叶摇晃的声音,紧接着,摇晃变得剧烈,有东西正顺着山沟冲过来。
很快,一头鬃毛竖起、长着巨大獠牙、下巴长长的野猪窜了出来,嘴里吐着白沫,模样凶狠至极。
与温顺的家猪相比,这头野猪的样子简直恐怖到了极点。
杀过好几头野猪的宋阳发现,之前被他打死的野猪,在这头野猪面前,似乎都变得可爱多了。
尤其是它那双充血发红的眼睛,再加上破烂的耳朵和身上的几道血痕,让这头野猪显得格外狰狞。
野猪冲出来的瞬间,宋阳也忍不住心里一惊。
四条猎狗早已狂吠起来,纷纷挡在宋阳身前。出于护主的本能,即便没有宋阳的指令,招财也率先冲上前去拦截野猪。
冷静……稳住!
一旦野猪和四条猎狗混战在一起,如果无法将野猪困住,又担心伤到猎狗,那就很难把握开枪的时机了。
宋阳连忙深吸两口气,闭上左眼,睁开右眼,目光顺着枪管,通过准星,瞄准冲出来的野猪。当瞄准野猪眉心的那一刻,宋阳果断扣动扳机。
前几天在山沟里专门练习枪法,效果显着。
面对迎面冲来的野猪,宋阳这一枪十分精准。
子弹从枪口射出,瞬间射入野猪的脑袋。紧接着,野猪猛地向前一扑,顺着山沟的缓坡翻滚了几圈,挣扎了几下,没能再站起来。
随后,四条猎狗扑了上去。面对还在踢蹬着四条腿、发出怪叫声的野猪,它们没有立刻上前撕咬,而是围在旁边来回跑动,狂吠不止。
宋阳不敢掉以轻心,迅速取出枪里的弹壳,又装填了一发独弹,端着枪小心翼翼地靠近。走到近前,他又对着野猪的脑袋补了一枪,野猪的四条腿一阵抽搐,渐渐没了动静。
看到这一幕,宋阳长舒了一口气。
四条猎狗凑过去嗅了嗅,似乎确认野猪已经死亡,吠叫声逐渐停了下来。
果然,只要猎枪够好,再凶猛的野兽,只要打中要害,一枪就能解决。
宋阳越发觉得,自己买这把双管猎枪是个无比明智的决定。
要是刚才拿的是火枪,绝不可能一枪就打死野猪,接下来面临的,就是野猪的追击,只能爬上树躲避,再寻找机会射杀。而且,还得眼睁睁地看着四条猎狗和野猪搏斗,猎狗的生死就难以预料了。
陈家兴爷仨看到野猪被打死,满脸欣喜地从山坡上走下来。
陈东辉看着地上直挺挺躺着的野猪,仍有些不敢置信:“这头野猪可狡猾了,之前弄出那么大动静,本以为它会从正面直接冲出来,没想到竟悄无声息地从侧后方绕过来……这么厉害、伤了不少人的野猪,就这么被轻松打死了,这枪法太厉害了!”
“这些狗也很不错!”
陈东俊的目光落在几条猎狗身上,赞叹道:“不像别人养的那些猎狗,听到一点动静就乱叫,它们一直守在旁边保护着,很有纪律。”
“我觉得主要还是人厉害,其他人一听说这是头伤人的野猪,心里就害怕,能像阳子这样镇定自若的,太少了,这份胆量和耐心,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而且他心里有打算,别人来了是带着狗进林子找野猪,阳子却是找个宽敞的地方制造动静把野猪引出来,我们之前就没想到这一点……不愧是张翠兰的徒弟,真让人佩服!”
陈家兴满脸赞许地看着宋阳说道。
三人接连夸赞,让宋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别再夸我了,我敢这么大胆,是因为知道你们在旁边护着我呢,我知道,要是我应付不过来,你们肯定会帮我!”
宋阳是他们找来的,陈家兴爷仨自然担心他会出事,所以一直在不远处守着。
宋阳仔细打量这头野猪,看到它后脚被钢丝绳套深深勒进肉里,钢丝绳套都已经锈迹斑斑,被勒的地方血肉模糊,明显比另一条腿肿了许多,还化脓了,再看它身上,枪伤、咬伤,少说也有七八处。
被伤成这样,也难怪它会红了眼发狂伤人。
这头野猪有着不寻常的经历。
和人一样,吃一堑长一智,野猪和很多野生动物一样,年纪越大,为了生存经历的生死搏斗越多,也就越难对付,这都是经验的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