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关押在地上犯了错的科研员的监禁室中。
神情淡然的男人站在一间监禁室前，手中夹了根烟，但没点燃。
浅黄色的眼中是室里那个金发碧眼的温和男人。
“你怎么来了？”金发男人神色复杂，对他的到来有些难以置信。
“我怎么不能来。”
周奇叼着烟，低头用点火装置点燃。
火光闪烁中，烟雾模糊他平静的脸。
“周小姐是准备做点什么吗，在那人眼皮底下搞小动作，可没人再给你打掩护了。”弗洛兰眼底有几分探究。
周奇不应该来到地底，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力到的，更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但他下意识地相信他，相信他不会同那群人一样。
褐发黄眼的青年没有回话，只微微偏了偏头，示意他往他身后看。
嘈杂声伴随着几张熟悉的面孔渐渐往隐蔽的通道涌去，而跟在那些人身边的是一个他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人。
白净的长大褂随着男人的动作而在修长的腿边摇摆，臻于完美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死人般的苍白与冰冷，他走向了他们，从周奇手中抽走打火装置。
“地底禁烟。”长发男人墨色的眼冷冷地望着周奇，但却没有要让人掉烟的意思。
“这星期的第四个了，我一共也才五个，你要都拿走了，的确可以从源头上禁烟。”周奇将烟从嘴中拿下来，在身侧轻轻点了点，与那天用营养剂敲打的动作一样。
他有很重的烟瘾，但最近有心去戒。
叶眠没理会他，将小型打火装置随手放进了大褂的口袋中。
弗洛兰目光探究地在两人之间打量着。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好像发生了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周奇微微抬了抬头，这里的他们自然指的是“犯了错误”的那些科研人员。
“今天下午。我安排了几艘小型游轮，你们最好早点离开。”叶眠面上依旧面无表情，即使现在做着违背上级指示的事情。
“你不怕上面追究下来？”周奇对这平日里看着冰冷地不近人情的科研怪人的这种行为表示好奇。
他本就不像那种会在乎这些人命的人。周奇在被他发现卧底身份并当面揭穿前都是这样认为的。
但，他好像同他或者同认识他的所有人都想错了。
“没有人会在意实验当中全部死亡的小白鼠们尸体的去处。”除了处理尸体的人们。
在外人面前，他们只需要声称在一项高致死物质测试实验中，实验体全部死亡，并失去再次利用的价值，很少有人会再在意尸体的
去处，更何况现在他们的注意力已经被人鱼给吸了了。
这群声称已经死亡的科研人员，会被科研所消档，他们失去了继续在这里生活的通行证，无论去哪里都不会被接受，但有一个地方恰恰能接纳他们。
弗洛兰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冷漠的男人，这真的是这个冷血的人能做出的事情？
面前的两个人同样面无表情地站着，丝毫不知道他们的行为会造成怎样大的影响一般。
比起叶眠的冰冷，周奇是平静的，他只是懒得去表露情绪。
“你不决定告诉他们吗？”周奇望着渐渐消失在出口的人群，他们或愤怒或惊恐地看着他身边这个冷漠的男人，无论哪一种目光，都有深深的猜忌。
“他们想要的是完美的英雄。”叶眠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
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恶趣味，他很想看到人们如果知道是他叶眠这个罪大恶极的疯子把他们救了出去，会是什么想法呢？
是破口大骂他惺惺作态？还是羞愤地更想死在实验中?
反正无论是哪种，他想他应该都会觉得有意思。
烟头上的火光依旧，烟雾弥漫在周奇修长的指尖，朦胧他的脸。
“走吧，弗洛兰博士，我们该上路了。”周奇叼着烟，颇为好心情地替他开了禁闭室的门。
弗洛兰走出阴暗的狭小空间，望着叶眠离开的方向咋舌道：“这冷脸怪什么意思？你真相信他说的话？”
周奇耸耸肩，他也摸不透那男人的心思。
金发男人托着下巴沉思了会，向周奇伸手说道：“周小姐还有烟吗？”
周奇看了他一眼，半晌从裤袋里拿出烟盒，刚想倒给他一支，便被人眼疾手快地一把夺了过去。
“？”周奇望着他，看他从盒中倒出一支烟学着他叼在嘴中，他怎么记得他并不抽烟。
弗洛兰看着他虽面色平静，实则有些怔愣的表情，笑了起来，顺手便将烟盒放入了自己的口袋。
“从源头切断烟源，我记得附近可没有卖烟的地方。”弗洛兰叼着烟，颇为痞气地说道。
“……”周奇对他幼稚且做作的行为表示深深的无语。
“打个商量，周小姐，借个火呗。”
在褐发青年未反应过来的神色中，那金发的男人靠近了他。
呼吸声渐渐靠近，周奇下意识便往后躲去，却被他一手压住了后颈，退无可退。
昏暗的地下室；呼吸声交织，明亮的火光在黑暗中忽闪忽灭，完成了传递。
男人墨绿的眼在火光下映出光点，他离他很近，近得他甚至能看见他长得过分的眼睫，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声，亦或是两个人的，在此刻变得有些紊乱。
良久，火光明灭，金发碧眼的男人收回了手，笑着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烟呛地咳嗽了起来。
“你，咳咳……”等他咳完再抬眼去看，方才的气氛已经被破坏了个一干二净。
“不会吸烟还装作老道向我借火，弗洛兰博士，你今年几岁了？”周奇挑着眉，浅色的眼中是对弗洛兰不自量力行为的明晃晃的嘲笑。
昏暗的环境下，没人看见褐发青年红透的耳廓书洛兰看着周奇昏暗灯光下平静的脸，几乎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欲哭无泪感。
这与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金发的男人垂头丧气地掐灭了烟，脸上头回有种失落的表情。
周奇不动声色地抬手掩唇，手后的唇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来。
“时间不早了，弗洛兰博士，如果你走得快些，我们还能赶上晚饭。”周奇怕让人看出自己的笑，正色地转移话题。
弗洛兰猛得抬起头来看向他：“周小姐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一起共进晚餐？”
“如果你愿意支付饭钱的话，我勉为其难。”周奇将即将燃到指尖的烟头掐灭，浅色的眼平静中又似乎带着点别样的情绪。
闻言，弗洛兰一扫颓丧的样子，挺起胸脯，又露出之前那种似雄孔雀开屏般的神色来。
“当然，乐意之至。”他故作绅士般为周奇退开一条路来，示意让他先行一步。
周奇面无表情地看他的模样，往他所退开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样的动作自然也没有让弗洛兰看到他微弯的眼角。
昏暗的地下监禁室，所有将注定走向被实验致死的人们获得了他们最好的结局。
而在地下的一间实验室内，一场残酷的实验正在进行着。
引进实验室中的海水中，一条银灰色的半人半鱼生物正同几只巨型鲨鱼及金枪鱼撕咬着。
银灰色的鱼尾被凶猛的海洋生物撕咬出几条深深的伤口，血色弥漫在海水中，散开来，让这几只饿了好几天的深海猛兽们都狂暴起来。
银灰色人鱼的鱼尾被铁链锁住，固定在一个小范围内，它甚至无法挥动，更别提从那里游开。
四只鲨鱼将它围了起来，让它此时的处境十分危险。
透明观察玻璃外，气质冷冽的男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站在那里，看着人鱼此时的窘况，他的唇角扬起一个凉薄的讥笑来。
“叶博士，4759才刚刚苏醒，一些生理功能还尚未完全，您这么做是否不太妥当了些？”一个科研人员走过来，对着这冰冷的男人道。
4759是他们耗费了大量心血才培育出来的优秀克隆体，它拥有其他克隆体都还未出现的自我意识，如果它现在死在这场实验里，那他们将损失一个成功的实验体，那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叶眠冷冷地看着他，唇角的冷笑还未收回去：“你在质疑我的判断？”
那科研员脸色瞬间白了：“不，不，不，我并没有那样想！”他连声否认。
“收起你那无用的担心，告诉他们，它比他们所有人想象的都还要危险。”那科研员抬起头来，目光里尽是惊诧，他从未透露出自己是那群人派来的。
叶眠没有再理会他，冰冷的视线重又观察着水中生物们的撕斗。
银灰色的人鱼即使面对四五个敌人，脸上也毫无惧意。
它用锋利的指甲在鲨鱼身上狠狠地戳出几个洞来，还用利齿在敌人身上生生撕下血肉。
血色映在它血红的眼中，仿佛那眼本是因血液染红。
鲨鱼恼怒地撕咬它，在留下一个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后又被人鱼徒手撕开。
这场混乱的撕斗持续了很久。
直到最后一条鱼在它的手下彻底失去生机，那人鱼才停下了屠杀。
它转过脸来，望着看不到东西的玻璃，笑了起来，不是温和的笑，不是开朗的笑，而是一种带着戾气的，危险又疯狂的笑。它知道那男人在看。
血红色的眼中是未褪的欢愉，它喜欢杀戳，它们的族群天生为杀戳而存。
这群无知的人类根本不知道他们复活了怎样危险的存在。
它笑着看向玻璃，无声对玻璃后的人说了几个字。
玻璃外，叶眠内敛的眼微微眯起，黑沉沉的眼中有种山雨欲来的意味。
这只无礼的生物真的惹到他了。
他冷冷地让操作人员加大水中的压力，这次的实验才刚刚开始。
他们想看看这人鱼对外界的承受能力到底能达到什么程度。
水中的人鱼似是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
随着水中压强的逐渐加大，它蹙起了眉头，脸上表露出似是痛苦的神色。
“……”玻璃外，冷峻的男人静静地看着水中的这场景，脸上没什么表情，深沉的眼里却涌动着莫测的情绪。比起他的淡然，别的科研人员却没那么淡定了。
“叶博士，4759的状态差得超过我们原本设置的参数数值，请允许我们停止实验！”
水中人鱼皱着眉，仿佛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的样子。如科研员们所说，如果他们不停止实验，他们便会看到他们不愿预见的结果。
那男人沉默着，并没有说话。
人鱼身上本慢慢愈合的伤口尽数裂开来，水中很快染上几丝血色。
几个科研员相互对视了一眼，最后皆点了点头，他们准备将实验停下，不管那冷漠的男人，如果实验体4759出了问题，他叶眠是没什么事，但他们，作为上头的真隶下属，他们可能会被那些人丢进人鱼基因混合的实验里去。
几人打了个寒颤，咬着牙将水压降下来。叶眠墨色的眼平淡瞥过他们的小动作，沉沉的目光里似是藏了冰山，沉默中看不见冰川底下的暗涛汹涌。
在叶眠这样的目光中，他们暗自冷汗涔涔，但却都没有停手。
他们水中的人鱼在水压恢复正常后，像是受了什么重伤似的无力跌了下来，倒在水底的白色地面上，没了动静。
那几人见人鱼如此模样，又听监测装置发出刺耳的警告声，慌神地便解开了人鱼鱼尾上的束缚，渐渐将水放去。
黑色的铁制镣铐应声落地，没有人看见银灰色长发后这疯狂的人鱼脸上缓缓露出的一个笑。
几个科研人员面色凝重地刚想同那冷漠的男人说什么。
下一秒，玻璃破碎的声音伴随着海水，从他们身侧向他们涌来，很快便扑向他们，将所有人吞没。
银白色的光在水中忽隐忽现，在水中同鬼魅一般没了踪影。
但翻涌的海水之中，没有人看见，但也没有人不能不去注意。
在他们未反应过来的那瞬间，人鱼打破了具有超强性能的抗压玻璃，将他们所有人都骗了。
厄洛蒙伽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好玩过，从出生到现在的一百年里，不，如果算上他死后的那一百年，他应该有两百多岁了，除了杀戮和黑暗，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过这么有趣的生物了。
他在被这群人“复生”的那一刻，便得到了他们种群代代相传的记忆，他记得这种有趣的事物，应该是叫——人类。
没过半个房间的海水中，一个血色眼睛的生物悄悄地躲在某处，水里，原本一丝不苟的人类们，扑腾着他们拿来走路的腿，向上游着。
他的眼中闪过愉悦的疯狂，仿佛还嫌这种事还不够混乱。
忽然，他的视线被一个不一样的场面吸引，他从阴暗中游出来，向着那处游去。
混乱的水中，一个穿着白大的长发男人渐渐下沉，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其他人都在因生物本能而挣扎时，他却是放弃了求生的欲望，只任着自己，往下沉，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