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地,未知岛屿。
“不用上班,不用工作,什么都不用做……这样的生活真惬意啊……”
沙滩躺椅上,墨色短发的女子戴着墨镜,手中拿着杯橙子饮品,而她的左手边,金发的男子同她一样,懒洋洋地沐浴着阳光。
“我可不像你,有人养着。”弗洛兰睁开眼,碧色的眸看向远方,视线尽头,褐发金眼的青年正同一群穿着白色大褂的人们交谈。
林郁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脸揶揄:“怎么,又惹嫂子生气了?”
私底下,她都会这么称呼周奇,就冲弗洛兰那纠缠的程度还有周奇那放纵的态度,他们间的这段关系也差不多能板上钉钉了。
只怕到不了多久,她就能如愿当上弗洛兰的伴娘了,她可还记得呢。
“哪能,我怎么敢惹他生气。”
林郁秋这样的称呼让弗洛兰翘起唇角,偏偏他自己还不知道。
“只是这几天都是他出钱,我怎么能让他养我,这实在是……”
作为占主动地位的他,应该是他出钱养他才对,怎么能让那人出钱,这像个什么样子?
“你们在聊什么?”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将弗洛兰后面的话打断。
“你怎么出来了?这么大的太阳,你会受不了的。”
林郁秋从椅上下来,伸手便去推轮椅,想将人鱼推回去。
比平日里见到的轮椅高上一些,机械轮椅上坐着一个红发蓝眼的女子,眉眼温和,一双蓝色的眼深邃,正含着笑意温和地望着向走来的林郁秋,自然地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拉到自己的怀里来。
修长的腕上,有条天蓝色珠子和银色小鱼挂坠组成的手链,在阳光下反射着淡蓝色光泽。
“我做了准备,可以在外面待一个小时左右。”
黎日尔娜示意她看自己鱼尾上盖的保湿装置,水蓝色的毯子,上面印着一条蓝色的小鱼,瞪着圆溜溜的蓝色眼睛,这还是林郁秋选的图案。
为了让黎日尔娜可以在陆地上活动,林郁秋可费了好一番功夫。
“可是……”
天气干热,又是处于低纬地区,但长时间待在外面暴晒对于这常年待在暗无天日的深海的人鱼,总归弊大于利。
“我想多陪秋一会,不行吗?”蓝色的眼带上水光,从下往上看着人,脑袋正往她的怀里蹭着,双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抱进怀里,还偏偏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好吧。”林郁秋无奈地摸了摸她脑袋。
目睹一切的弗洛兰:“……”
不得不说这人鱼这种撒娇耍泼的动作已经越来越熟练了。
弗洛兰碧色的眸子若有所思,远处正和科研人员们讨论的周奇脊背一凉,似有所感地转过头来对上弗洛兰灿烂的笑,又迅速转了回去?
弗洛兰:“……”
是他的魅力比那群冷冰冰的科研迷们小,还是他笑得不比他们更有吸引力了?
今天又是弗洛兰博士百思不得其解而郁闷的一天。
照这样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把人拐走啊?
来到这座岛屿已将近两个月,本以为流放地会是一个混乱而恶劣的原始区域,但当他看到耸立的建筑和不比中心城市差的装备设施后,那样的刻板印象已经消失了个彻底。
在这里,人们活得甚至比大陆更自由也更放肆,快乐。
并不是没有法律约束,而是少了许多站在制高点批判的人和很多无厘头的规则教条。
这座岛屿是由各个领域被排挤被陷害被打压的科研天才们联合建立的,普通的流放犯无法来到这里,这里虽然也归属于流放区,但是这里的人与真正的流放犯不同。
这里欢迎所有被驱逐的科研人员。而且根据弗洛兰了解到的,“深海”研究所所有被内部法庭关押至地底的人,都聚在这里,除了罪们严重连他们也无法容忍的存在,据说那些人被送他们过来的人处理了,而这个人是谁,不说弗洛兰心里也知道。
在上次他将他们放回前,他便已经放了很多所谓的“罪人”了。
可能从一开始所有人都没能真正认识他。
但是……这种事再无法考证了。
碧色的眼闪过复杂的情绪,最后归为平静。
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只是弗洛兰,不用管烦人的采访,不用管繁杂的数据,他现在只要做好自己。
远方,褐发金眼的人朝他走过来,他抬起手,远远地向那人挥手。
不远处,林郁秋却犯起了难。
“香草……还是抹茶?”
面对口味繁多的冰淇淋,一向有选择困难症的林郁秋开始头疼了起来。
而黎日尔娜只是安静地看着她,蓝如深海的眼里带着阳光洒下来时映出的光,这双柔和的眼里,只有林郁秋一个。
“要不试试混合搭配,既有香草又有抹茶多么完美,都不需要极限二选一了。”
店老板是个戴着圆眼镜的青年,年纪不大,据说来这里之前是从事植株杂交混合之类的,因为提出了个很了不得的配合,被人排挤才过来的。
“不不不,我还是喜欢分开的……”
最后的最后,店老板帮她弄了两颗球,上面是香草,下面是抹茶,中间相贴的地方还是香草抹茶混合的。
冰淇淋沾唇,细腻丝滑,满满的香草与奶油味,灰色的眼眼尾弯起,那是个很愉悦的表情。
黎日尔娜望着她,伸出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秋,我也要。”
蓝色的眼眼尾微微上扬,眼底一片柔和,正深深地望着她。
“那我再去买一个?”林郁秋笑道,黎日尔娜一向对他们的食物不怎么感兴趣,这倒是她头一回听她向她要吃的。
黎日尔娜摇摇头,唇角带着笑。
林郁秋以为她要吃自己手里的,便俯下身,将手中的冰淇淋递过去。
猝不及防,一抹温热贴上她的唇,轻轻从她唇上蹭过。
鼻失传来阳光和海洋的气息,一触即离。
“果然……跟秋说的一样好吃。”黎日尔娜坐回椅子上,脸上保持着同方才一样柔和的笑,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做一样。
\"你\"黎日尔娜突如其来的动作是
林郁秋万万没想到的,偏偏她还装做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让林郁秋就算有气也生气不起来。
她抬头快速地看了下周围,行走的人专注自己的事,倒没有人注意她们。
“说好了在外面不能这样。”
热气一路红到脖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总归让林郁秋有些不自在。
“可是我们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们。”
所以不必因为不认识的人的眼色而不安惧怕,不必用他人的目光来评判自己,就算认识也没有关系,反正生活是属于她们自己的,别人也管不着。
听到黎日尔娜的话,林郁秋笑了,她俯身吻了吻人鱼的额头,说:“你说的对,有些人不像我们一样可以一起,你看。”
林郁秋抬眼,望到了吃狗粮吃撑的店老板:“会有人不平衡的。”
店老板本来看见她们在自己面前洒狗粮表情就一脸复杂了,现在这个行为总是很出戏的女顾客还嘲讽他,这可真是……
他从冰淇淋车的抽屉里掏出一把改良后的大功率水枪,径直地跳出车窗,朝两人跑过去,他要让她们瞧瞧他的厉害,什么叫心中无情人,拔枪自然神。
林郁秋早有准备,在他拿出枪的一瞬间就握住轮椅的把手往海滩跑了,阳光下几人的追逐战拉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店老板体力耗尽,但嘴里还气喘吁吁地念叨着让她们别跑,仿佛能让她们停下来一样。
平静的海面,倾泻的日光下,跃动着金色的光点,海风轻轻地拂过来,带春淡淡的盐味,蓝色的天空同海水相接,将一切生灵带入波动间奇妙的旋律中,交响生命之歌。
林郁秋带着黎日尔娜来到海边,轮椅停在海水中,因为用了防水防腐蚀的材质也不怕被海浪冲坏。
“你还记得那天你对我说的话吗?跟着大海的声音,我会回到你的身旁,从前的我根本无法想象我们的结局。”灰色的眸里带着无尽柔和,眼里只有她此生的挚爱,“谢谢你,黎日尔娜,还有,我爱你。”
无人海岸,人类女子俯下身,吻深海人鱼的唇。
“要陪我一起去海里看看吗?”蓝色的眼里,女子翘起的眼尾勾起水红,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冰冷黑暗的深海里,人类与深海人鱼相拥,心跳声贴近,十指相扣,一同去往未知的方向。
同样冰冷的海底。
厄洛蒙伽轻柔地抱起昏迷的青年解开束缚青年的锁扣,往海面游去。
这是片无人的海域,很少有人类会来到这里,他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洞穴,与海相连的石洞,半盖在海面上,有一部分向外延伸的岩石。
他用柔软的干草做了个类似于以前人类可以躺下的床,在他的记忆里,人类总是很脆弱的。
漠然冷淡的人此时正着眉,似乎睡得不安稳,厄洛蒙伽伸出手,小心地用指腹替他揉着眉心,直到他松开眉头才放下手来。
平日里只有无尽冷意的眼闭着,这时候睡着了,倒看着温和了几分。
厄洛蒙伽望着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偏偏被这么一个一点也不温柔的人类给吃的死死的,明明他性格脾气烂得很,可他偏偏就只对他有那种感觉。
杀了,舍不得。
放了,舍不得。
不想让他从他身边离开,不想让他去注意任何人,只想让他眼里只有他一个。
这样的情绪,他活了几百年,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很复杂。
“唔……”睡在干草堆上的青年难受地闷哼一声,厄洛蒙伽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他体内混乱的气息被他镇压,梳理通畅。
也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等他被他带到这里时,他才发现他体内多了类似他的同类的气息,虽然很低微而且劣质。
恐怕连这个人类也不知道吧,他可以控制比他血脉气息微弱的人鱼,本来还怕他在海里存活不下来,但现在……
有他在,他可以让他活得与他一样长久,陪他一起在这深渊里,沉沦。
冰冷的手拂过苍白的脸,捻起一绺墨色的发。
几天前,他遇见过一个红发蓝尾的雌性人鱼,而她的身边带着一个雌性人类,她们体内的气息很像,恐怕是这条人鱼将她的能力和寿命分给了那人类。
他问那人鱼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人鱼却告诉他,有一种情感,叫做爱。
他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情绪,但他看着她们的互动,从心底涌上一种奇怪的感受,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孤独,永恒黑夜里,漫无目的地活着,永恒的孤独。
“你……”沙哑的声音传来,叶眠从沉重的黑暗里醒来,没有无尽的冰冷,手下反而是温暖的干草。
他坐起身来,皱起眉,警惕地望着人鱼,墨色的眼里化不开的寒冰。
可一动作,身上的疼痛便让他痛哼出声,尤其是那个地方,根本不容忽视,腰身一软,差点往前倒去,人鱼的手在那瞬间几乎是下意识地伸过来,似是想扶他,但却被他狠狠地拍开。
猩红的眼里闪过别样的情绪,随即反应过来,掐住叶眠的脸,开始恶狠狠地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我的所有物,永远都只会是我的。”
血色的眼里,疯狂偏执。
声音粗哑凶狠,愤怒压抑。
这是他带回来的,是属于他的,他们早就说好了的。
所以他只要看着他就好了,凭什么躲避他的触碰?
锋利的指甲划破苍白的脸,渗出鲜血。
被控制住,只好看着他。
墨色的眼,依日平静,冷漠,仿佛能看穿一切。
清瘦的手轻轻搭上人鱼冰冷的腕,黑沉的眼里蒙上一层水光,连眼尾都泛起了红,叶眠望着他,苍白的手甚至都在微微颤抖。
厄洛蒙伽心里一惊,掐着人的手松开来,残暴凶残的猛兽第一次感到无措。
“你,你哭什么?我,我……”
那样坚强的人,那样高傲的人,在他面前红了眼,心底涌上一阵刺痛,明明他会为这坚强的人的软弱而开心的,但现在,为什么他会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瘦削的青年低下头去,水光沾湿眼睫,抿着唇不说话,只有清瘦的肩膀在轻微颤抖。
“你,我不那么说了,你,你别哭。”
厄洛蒙伽抬手想去抹他的泪,却被叶眠偏头躲过,他望着被躲开的手,心里不是滋味。
“我饿了。”良久,轻微沙哑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
厄洛蒙伽眸光一亮,起身游到水中:“我去给你找吃的,你好好休息。”
说完刚想住外游,游了一会,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返回来,语气恶狠狠地却比之前轻柔了些地说道:“别想着逃跑,你是跑不掉的。”
身体单薄的青年蜷起身体,闻言肩膀甚至又颤了颤,厄洛蒙伽看到他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却还是离开了。
人鱼没有看到,以为流泪的人类脸上一片干燥,墨色的眸里一片清明,丝毫没有方才的脆弱慌张。
他望着人鱼消失的方向,站起身来,看见自己身上的情况,低咒了一声,冷淡凉薄的眼睛里,冰冷的情绪翻滚。
脸上,被划破的伤痕一点点的恢复,直至再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