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都不知道几点了,可她还未讲到我想听的。
于是她在思考,我追上去又说:“是不是没到一半呢?能不能再快点呢?”
回过神来的女人,决定不在过往中沉沦:“好,我尽量快点,但剩下的也不多。”
但见其再次停顿,我着急地直抒胸臆:“那就快说啊,也早点完事儿吧,人都等不及睡觉了,你也不看看现在啥时间了。”
耳侧先传来一声嗤笑,原来她将凳子拉近,并贴着我落坐。脑中后形成一幅画面,竟是她已继续讲起,语速快的难得。
“曾经我俩关系要好时,不经意间聊过我们的未来。假如我和他能结婚的话,有了孩子那他或她的名字应该取什么。我打趣他说,男孩就叫劳伦斯,而女孩就叫格蕾丝,毕竟国王公爵都是这么取的。据你昨天所言,他女儿的名字,确定是叫格蕾丝?真让人没想到,尽管他当时不同意,实际上却真那么做了。”
此时,她稍作喘息,我则连连点头,示意自己听了进去。然而女人话锋一转,生硬地搬出新话题。
“看来他确实没忘记我,可他为什么不来找我?这么多年过去,克里斯早已不管了,他怎么还一直坚持着呢?他不知道我一直在等着么?”
我真不太懂,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她问我干嘛。既然自己啥也不知道,便只好闭嘴啥也不说。与此同时,格蕾丝眼巴眼望着,隔了好久才从期待转为失落。
“我很抱歉,让你为难了。
我闭眼摇头没有任何含义,但女人却理解成了让其继续。
“三年前,疫病初期,克里斯来过这里,他请求我跟他回去。至于用的理由,仅是外边不安全,到处都蔓延着瘟疫。我回复和他已没任何关系,我们之间再无什么父女情谊。”
女人的柔声细语,至此便戛然而止,我等了半天也没有后续。
“难道这就是结局?你们也未免太过儿戏。”
“为啥这么说?”
“劳伦斯和克里斯还有你,每个人都任凭情绪处事,搞到最后难受的不是你们自己?”
“还好吧,至少现在我知道,我们心里都还装着彼此。”
“你少来,这种自我安慰,只是骗自己的一种方式。但凡你有空问问本心,能否相信自己一点也不痛苦?”
从噙着泪到低声啜泣,女人求我表达得更详细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道理你应该没听过,但你应该能清楚其中的意思。我想表达的也就是,劳伦斯昨日结束的可是一辈子,而他死前却都还在保持克制。当然,这是好听的说辞,不好听的可称为大傻子。”
女人早已抑制不住情绪,展现出标准的痛哭流涕。
但我照样不管不顾,依旧炮语连珠:“你想想,哪个人临死前,不想见爱人一面?所以我断定,他今日来这儿,就是有这么个心愿。然而你看他贱不贱,到了跟前反而矜持起来,生怕和你相见多次让我少言。”
女人将头埋得很低,只能听得到声音,像在暗自伤神。
不能是个事儿都要管,上头的我很愤然:“需不需要说得更简单点?这不就是口是心非的典范。换到你的身上也是一样,自我感觉良好,理由只有那牵强的一点。”
话已说完,我卸下力气,沉默下来翻起思绪,我好像痛诉的也是自己。
实在很难承认,我一直以来最拿手的,好像也就是安慰自己。正好拿最近的事举例,外公去世父母打电话让我回家,就算错在自身我不同样耍起小性子惹人生气。我可怜的外公啊,辛苦照顾他的外孙多年,临终前最后一个心愿也未达成,而且这其中的原因更是跟他本人没一点关系。
再仔细反思这二十多年里,犯错了会这样假装过去,遇到难题了会这样逃离躲避,只要能想得到的地方甚至无一特例。
人啊,总是罪孽太多,有些摆在明面上的祸,不仅犯下了后知后觉,更有如我甚者还会可笑地抹平了之呢。
我真的好想谴责自己,可没完没了的穷举,便不知该从何发起。回过头来,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好不到哪里去,还一个劲儿的数落他人,世间断然不能有这种无法无情的道理。
不过以现在来看,想要找补起来还不算晚,那么安慰眼前人便成了当下重点。
“对不起啊,我说得太多了,其中也有很多错的,你就权当我是思想浅薄。”
女人慢慢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盯着我:“不不不,你说得很对。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思维也没这么开阔过,所以这种见解确实挺好的。”
“可是你哭了,为什么?”
“我不知道,可能是醒悟了,也可能是后悔吧。反正是因为你,我才明白了这么多,所以你也不必太过自责。”
“好吧。”
“好。”
“.……”
灯亮太久了,渐渐地微弱,小小的房间里,生出良久的沉默。
末了她说:“睡吧约翰,很晚了。”
为难的我:“好的,不过还有空位,你要不要……”
女人缓慢的摇头动作,看上去像死物一点也不鲜活,随后便低下身躯在床边趴着。
再瞧瞧我,躺床上辗转反侧,因为不断地在脑子里,对比同样叫格蕾丝的两者。怎么她们一个摇头是这样的,另一个却是如拨浪鼓样跳脱。
强行紧闭双眼,可人杂念太多,又怎么能睡着呢。不知不觉,窗外的远方泛起灰色,竟然这么快就要天亮了。
但身边的人一动不动,我便一直小心翼翼的,既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
就这样,捱到天色大亮。格蕾丝突然身子一震,引得床铺移位的吱扭一声响。
“你醒了,睡得咋样啊?”
“还好,很踏实。”
“真的吗?我看刚才的动静,以为你是被噩梦惊醒了呢。”
“当然了呀,做梦才说明睡得实,而且这也可以算得上,我出来生活后的第一次。”
这话用不着深思,一来她骗我没必要也没意思,二来在这种诡异的地方,确实只在有人陪着的情况下才能睡得实。
“那我们早点走吧,天已经亮很久了。”
“不吃饭吗?路上那么远,肯定会饿的。”
“不吃不吃,我在家都不吃。”
女人点点头,束紧腰间的松散,快步跟上我到走廊里边。
我随意一瞥眼,看到其小腹处鼓鼓囊囊,想来应该是她昨晚就提早备好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