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漪拿过王璲之手中的证据。
有王悼的嘱托,王家人为了给家中攫取利益,可谓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
什么兼并土地、私蓄奴仆、非法放贷、逼死人命啦都是小事,大的是杜家私藏甲胄,私造弓弩。
本朝并不禁止家中藏有兵器,但弓弩甲胄却是例外。
能远程射杀,还能抵抗刀兵,你想干什么?
造朝廷的反吗?
既然反贼自己跳出来了,柔安公主不动手除掉,都对不起她皇室的身份。
凌漪笑眯眯的道:“回去咱还得好好谢谢王家主呢。”
没有王家主,何来她今日之便利呢?
王家主,好人啊!
王璲之垂眸浅笑:“望陛下下旨嘉奖王家主对天下之功。”
他这是铁了心要将王悼给放到世家之敌的位置上了。
好大儿对他父亲的爱当真是深沉啊!
两人对视,憨厚一笑,刀兵顿出!
在冬日连死了三位族人的杜家在凌漪的打击下,已经转移到地下,只敢悄悄的收些土地奴仆,没了往次灾年之中赚得盆满钵满的美事,家中愁云惨淡。
世家这种不天上掉钱就算亏的性子,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柔安公主何苦多管闲事?我等收拢百姓,难道不是为了朝廷好吗?乱民都跑到京城去,她就满意了?”
说话族老眼中闪烁狠厉之色,若是在前朝,此刻的“灾民”怕是已经跑到京城去冲击城墙了,哪还可能老老实实的躲在坞堡中,任由旁人侵占他们的利益?
杜家本家掌事人皱眉:“家主自京中传信,让我等稍安勿躁,柔安公主携刀兵而来,光是禁军就带了三千,还有旁处的驻军保护,你我又能怎么样?”
“哼!”那位族老冷冷的哼了一声:“她总有离开时候!”
回程路漫漫,说不准就遇到了什么坏事呢?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筹谋,他怒不可遏抬头:“混账东西,还有没有规矩了?”
苍老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向一个个手持弓弩的兵卒冲进宅院。
这些人兵甲精良,腰间的佩刀更是稀罕东西。
而这样的人,他曾经在下雪之时见过。
在他心生不妙之际,凌漪踏入宅院,淡淡道:“搜!”
“是!”
得了命令的禁卫如同狼群一般,分散到了前宅后院。
前宅的聚在一起的杜家人似乎听到了自家女眷的惊呼声,为首者不由得面色一变:“公主殿下,这是何意?”
“无故闯入百姓之家,草民便是拼了这命 不要,也要进京前去请陛下主持公道!”
“陛下啊。”凌漪目光嘲弄的看了一眼那中年人,仿佛在问你找我爹有什么事。
但话又说回来,凌漪是仗着爹横行无忌的人吗?
必然不是啊!
她做事是讲证据的!
将身后一个王家人给拉了出来,凌漪沉声道:“有官员举报你等家中私藏甲胄,本宫也是例行查看,若是无……”
“殿下,找到了!”
凌漪看着兵卒们一路势如破竹,直接从后宅中搜出来的弓弩,笑了:“看来是有了。”
“上百弓弩,杜家的夫人小姐们当真是好爱好啊。”她抬眸看向那个自称草民的杜家人:“杜郎君,您不会说,杜家人人擅射术吧。”
此刻,那人眸光死死的盯在那面如死灰的王家人身上。
他曾在月前盛情邀请此人来家中做客,他儿子更是与他相交莫逆,可此刻这人却成了举报他家之人。
王家,好一个王家!
那位王家子见他淬了毒的眸光看来,连忙摇头,眸中满是慌乱。
他只是听从家主吩咐,将事情禀告给王璲之,根本就没有和公主殿下说过一个字,公主殿下在说谎!
但此刻,这位杜家人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他只知道,这消息是从王家人那泄露出去的。
若是无心,他何必打探此事?
若非杜家人对他防备心不重,他又怎能探得如此秘密?
利用两家交好做此等事情,王家,王家!
此刻,不止是他,各处的杜家族人的宅子都被闯了进去。
私藏弓弩这种造反大罪,一人事发全族遭殃。
凌漪正愁本年春耕不好过呢,现在金钱土地农具不都来了吗?
便是除去给驻军的打赏、百姓的救济,她还能带上一部分回京送入国库。
世家,好人啊!
不断地签署着将杜家人押解回京的条子,凌漪在心中感叹。
“砰!”
这一声,与杜家房门被踹开的声音一般无二。
凌漪手中笔墨骤然一顿,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起。
她抬眸,便见到了一身疲惫沧桑的太监:“禀公主,陛下……归天了!”
轰隆隆!
春日到来,一场大雨滋润土地,也淋湿策马回京的凌漪身上的衣衫。
此刻蓑衣斗笠里俱是潮湿一片,又有泥水飞溅而入。
马儿也因着那沉重的重量,速度减轻了不少。
凌漪烦躁的将斗笠蓑衣从身上卸下,全速策马前行。
她身后的禁卫们也有样学样,彻底轻装快行。
去时走了一个月的路,回来日夜不停地骑马只走了不到七日。
凌漪回到京城之时,天色尚且大亮。
京中因为帝王的去世,已经挂起了白幡,家家素缟,街道上也冷冷清清。
凌漪一路策马到宫廷之前,不顾宫中不得奔跑的规矩,一路跑到帝王停陵之处。
守卫的禁军和朝臣并不敢阻拦这位先帝最为宠爱,却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的公主殿下,任由她进入灵堂。
此刻的凌漪浑身狼狈,人也消瘦了许多。
可比她更狼狈的,却是守在灵位前的太子殿下。
见到妹妹归来,他抬起苍白的脸,声音也虚弱得不像话:“柔安,来与父亲道别。”
凌漪怔怔的看着不过小半年不见便虚弱得仿佛要归去的兄长,又看向那活过了上个冬日,却没有见到下个冬日的父皇,没有一丝神色。
她还以为,减轻些他们的担子,就能让他们活得长些,让那个“她”更圆满些。
可都只是她以为罢了。
人力有时尽。
她第一次,无比清晰的明白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