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笑卿不吃不喝已经整整三日。
郁流献亲自来到严府探望,管家带领一大帮下人跪在门外迎接。
一个管家为什么会认识不经常出宫的皇帝呢?
答案已经很明显。
郁流献脚步所过之处,下人们全部匍着身子膝行往两旁退开。他不是只身一人来的,身后还有个被两名暗卫压制着的男子。
绕过前庭和花园,郁流献一路走向府邸主人的卧房,推开门,里头半点动静也无,往深处走,绕过屏风和珠帘才终于看到那个躺在床上,眼眸半睁、嘴唇干裂、不过短短三日就瘦了好几圈的人。
严笑卿听到动静,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只是将垂在床沿下的手收回来藏进被子里。手中握着一块玉佩——南宫寻送他的玉佩。
他如今只剩这个了。
郁流献眉头深锁,站在床边俯瞰着床上颓废得不成人形的人,责问:“你就打算继续这么不吃不喝下去?”
严笑卿充耳不闻。
“再过五日便是你成亲的大日子,黛音很担心你,你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不想要了?”
严笑卿仍是那副死样子。
“说话!”郁流献恼了,单手攥着他的衣襟将他提起,“朕问话,你敢不答?”
严笑卿缩着身子歪在床柱上,眼珠子动了动,仍是没有开口。
“不就是个男人吗?你还要为他殉情不成?”郁流献的帝王生涯里,就没有对一个人如此迁就过,即便这个人,并不是他真正想迁就的那一个。心中颇多无奈,颇多凄凉,叹声道,“你以为那把火是朕放的?愚蠢!朕若是真想让他死,何须如此麻烦?又岂会让你看到?人死了就是死了,你做这样子给谁看?你在怪朕?”
“我怪我自己……”
嘶哑的声音低低响起。
郁流献轻身坐到床上,等了良久,便听到他哽咽着低语:“他知道我要成亲,他对我很失望,我知道……他想走,想彻底离开我,是我不让他走……我为什么不让他走?明明都已经决定要放开他,为什么每次都放不开?……他要是走了,就不会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郁流献想到一些不好的往事,情绪被感染也跟着有些低落,“有时候,活着的人比死了的痛苦多了。”
皇帝几乎没有耐心开导过一个人,哪怕对着自己的儿子,也不曾生出这样婆婆妈妈的怜悯。
谁知被开导的人却半点不领情,还一句话气得他恨不能一剑捅了这不识好歹的家伙。
“活着既是痛苦,那皇上不如准我死了吧。”
郁流献感觉到怒火直冲头脑,却又很快冷静下来,看着眼前这半死不活的人,戏谑地扯了扯唇角,转而低喝道:“带上来!”
话音落下,两名暗卫押着一人走进内卧。
严笑卿抬眸去看,便看到被点了哑穴,一脸麻木的阿京。
“放火的,正是此人。”郁流献道,“朕已经审过了,他对旧主求而不得,由爱生恨,这才一不做二不休决定毁掉一切。”
严笑卿怔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阿京,仿佛不认识了。
“笑卿,此人你想如何处置?”皇帝的声音离得越来越近,近到固有的防线被触碰,严笑卿回头,便看到皇帝那双深沉得近乎残酷的眼,“削成人棍?”
严笑卿瞳孔一缩。
郁流献一个眼神示下,两名暗卫分别手持铁鞭,用尽全力挥下。
阿京痛得滚在地上,伴随着飞溅的血肉,哑穴被冲开,一边呕血一边惨叫。
严笑卿木讷地看着铁鞭刮破他的衣物,带飞的血肉糊了满地,有的甚至甩到墙上……呼吸不受控地开始急促,满目都是鲜艳的红,红进每一个感官里,红进了心里。
下巴忽然被旁边伸过来的手捏住,郁流献挨近他耳边,声音温柔:“好看吗?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喜欢血腥。是不是很喜欢?你就是个扭曲的怪物,除了朕,这世上没人容得下你。”
耳边的热气冲击得严笑卿愈发兴奋,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已经滚不动,逐渐失去意识的阿京。
铁鞭仍在挥舞,每一下都刮进肉里,带出新鲜的血。
严笑卿不知何时已经靠在皇帝怀里,却浑然未觉,全身的每一寸肌肉都因为眼前的血腥而紧绷着兴奋。
玉佩攥在掌心,越攥越紧,越攥越紧……
郁流献搂着他,哄孩子一般轻拍他的背脊,继续诱哄:“你看,活着还有许多能让你喜欢的事。朕给你权力,等你成亲之后,朕封你为太师,你将是唯一的太师,位同亲王。”
严笑卿蓦地抬起头,黝黑的凤眸中闪烁着亮亮的两点。
“你可以随心所欲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你应该懂得,权力,意味着什么。”
郁流献如愿地看到严笑卿眼中的渴望,顺势端来床头摆着的一碗还没彻底冷掉的粥,“乖,喝了它。”
严笑卿下意识地去接那碗粥,紧握的手掌松开,才发现,玉佩已经被自己亲手捏碎,裂成了不规则的好几瓣。
郁流献想来拿走玉佩,严笑卿恐慌地将碎片重新握在掌中,夺过那碗清粥,仰着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耳边仍是铁鞭挥在皮肉上的闷响,阿京的惨叫声早已彻底终止。
郁流献抬手示意他们停。
阿京残破不堪的尸首被拖了出去。
“好好的。”郁流献满意地在严笑卿脸上拍了拍,随即起身离去。
【你只能进】
【不能退】
突兀的声音在满室血腥中响起。
权力。
多么美妙的东西啊。
曾经无数次渴望过的权力,如今就要得到了。
严笑卿高举起手中的空碗,重重扔在地上摔做粉碎。
摊开另一只手,看着裂开的玉佩,他喃喃道:“会过去吗?寻哥,你告诉我,都会过去吗?”
倘若活下去必须有意义,或许权力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可是为什么,他觉得整颗心都空了,像是被恶意的手一下子挖走,痛楚如有实质,由并未受伤的心口细细蔓延至每条血脉,绵绵密密吞噬着他活下去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