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易春早就将离教的一应事宜安排妥当,从隐月殿中出来便传令下去明日午后出发。
之所以定在午后,是因为离开之前,还有件十分重要的事要做——给教主体内的蛊虫喂饱。
严易春体恤教主,想着今夜一番折腾过后,明日让教主多睡会儿懒觉。
“我已经和教主说好了,今晚过去陪他,等会儿我先过去,你照着老样子躲起来,到时候见机行事吧。”泯心堂中,严易春一边给弟弟交代,一边面露疲色。
严笑卿闻言漠然良久,开口却问了不相关的问题:“我不在的这十日,发生了什么?”
明知兄长有异,明知兄长就算有异也不会说,严笑卿仍是决定问一次。
此次过后,定不会再问第二次。
严易春微觉惊讶,眼底悄然划过一丝迟疑,很快又被掩饰得很好,顾左右而言他地道:“没想到你也有关心人的时候。我没事,你不在的这十日也未曾发生什么,我只是因为雪儿的事烦得有些睡不着,精神不太好而已。”
严笑卿问出口便料到这样的答案,遂不再纠缠,转而从衣襟内摸出一瓶药给兄长看:“你睡,我去隐月殿找教主。”
“这是……”严易春慎重地看着弟弟手中的药瓶。
“焕颜丹。”严笑卿道。
焕颜丹,顾名思义,服下之后可迅速使人气色红润,容光焕发,多年前从江湖流传到皇宫,被宫中妃嫔争相高价购买,直至如今已是千金难求的奢侈之物。
严笑卿这是打算用焕颜丹,改善自己久年被面具掩盖的苍白脸色。
严易春心思一转,瞬间明白过来——弟弟这不单是打算改善气色,更是打算今后都不再戴面具。
“你就这么有把握?”严易春问。
此问,其实是一语双关。
严笑卿多年来像个隐形人一样躲在暗处,自然是无奈之举,谁会愿意常年到头见不得光?更见不得人?
只因当初忘川谷谷主喜得一对爱子,大摆酒宴庆祝了三日三夜,排场盛大轰动一时。
后来,江湖上不少人都见过忘川谷的一对双壁——当真长得如玉帝脚下的金童一般玉雪可爱,但凡见过的都不会忘。
再后来忘川谷被人夷为平地,严家兄弟下落不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经死了。
多年后,天炎教新任左护法易春在英雄大会上亮相,凭借出色的身手和绝佳的相貌震惊整个江湖,很快便被冠上江湖第一美男的称号,赢得无数佳人芳心暗许。
严易春确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但凡见过他的都不会忘,一如当初的严家双壁。
可严易春是个成年男子,那么多年过去了,谁又会联想到当初只有八岁的严家双壁?
不过,若是严易春身边再出现个严笑卿。
那就不一样了。
就为了杜绝那么一点点的可能性,严笑卿甘愿让自己变成个隐形的存在。
当然,这不是全部原因。
方才严易春问他就这么有把握?
双关之意,一是问他这么有把握骗过教主?
二则是,这么有把握此次能达成他们兄弟坚持了这么多年的目的?
唯有目的达成,事情真正了结,严笑卿才能重见天日,不再害怕被人发现严家兄弟其实没死的事实。
严易春等着一个答案。
严笑卿点头:“嗯。”
……
严笑卿服下焕颜丹,静等了一个多时辰,感觉到浑身皮肤的毛孔齐齐绽开,尤其是面部,无数的血液正在细碎地翻腾,脸上麻麻的。
等他去往隐月殿,亥时已过。
不知此前他不在的十日,兄长和教主又亲密到何种程度,驻殿弟子见到他都不必再进去通报。
严笑卿只身一人穿过大片花园,刚走上寝殿回廊,却见殷雪儿正从寝殿中出来的身影。
回廊并不如何宽敞,二人就这样碰了个正面,避无可避,况且严笑卿根本没想着避。
“这么晚才出来?”心知机会难得,严笑卿于是尽可能地模仿着兄长说话的语气,“教主果真宠你。”
当年严家兄弟被逍遥盟的人救走,没多久又被迫分开,严笑卿被带走,严易春则是继续留在逍遥盟中,直到十六岁那年兄弟二人才又重逢。
对于所有人,包括知情的殷雪儿来说,严笑卿早就不存在了,因而此刻,严笑卿料定她不可能猜到什么。
眼见殷雪儿一脸冷漠地看向别处,严笑卿又道:“你如今是半点都不顾我们的关系了。”
殷雪儿闻言这才转正了脸,目光投过来的时候,竟带着几分明显的讥诮:“皓哥哥,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究竟是谁不顾我们的关系?”
严皓、严豫——严家兄弟的名。
殷雪儿这般态度很是值得推敲,严笑卿想借机问出更多,又怕哪里不小心说溜了嘴被她察觉。
“教主宠的究竟是你还是我?当你不顾廉耻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的关系?你将我置于何地?”殷雪儿说着,眼神逐渐变得怨毒,眸底却隐约泛出泪光。
听这话,难道她和兄长闹掰了,纯属只是因为教主和兄长的事?没有别的隐情?
严笑卿正自思考,殷雪儿道了句“我要回去了”便急于离开,擦肩而过之时,又满含嘲弄地轻声道:“你只管赶紧伺候教主去吧,反正你早就不在意了。”
严笑卿收起心思继续往寝殿那头走,没多久便来到拱门前,运功提着耳力往里头听了听,很安静,进去之后才看见霍岚昔正趴在床上翻看些花花绿绿的图册,小腿交叠着翘起,在半空一晃一晃。
看得出有多无聊。
“怎么这么晚才来?”霍岚昔察觉脚步声,继续看着图册,随口抱怨,“你再不来我都快睡着了。”
严笑卿走到床边:“这不是来了。”
霍岚昔回过头,脸上不见分毫睡意,反而挂着种发现了好东西急于分享的笑:“你快来看,这个好有意思!”
严笑卿站在原地一瞥,看到那些在床上铺开的图册,都是些心智不成熟的小孩才喜欢的玩意,真不知霍岚昔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不过见到霍岚昔如此纯粹的笑,在暖色的灯光之中愈发显得暖人,严笑卿难得生出陪他玩的心思,于是脱了鞋袜,学着他的姿势趴在床上去看那些图册。
霍岚昔很满意,愈发开心起来,拿手指戳戳这个,点点那个,像模像样地讲解起来。
严笑卿安静地听着。
霍岚昔自顾自讲得上瘾,笑盈盈地问:“易春,你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