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广西的十万大山,在晨曦初升时,不若说是十万仙山。
胥翎看着眼前的原始山林,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宗门后山。
无上妙笔勾勒出仙山的轮廓,鬼斧一劈一挥间,阴阳皴出,造物主又随笔一擦,就将泾渭化为混沌,再拿花青染就明暗,浓墨点出蓬秀——只需破晓时分的一线火烧燎过,便是云蒸霞蔚、远山如黛、近水含烟之景。
美景醉人,空气也十分清新,早起的瞌睡也都在林中清冽的洗涤下消失殆尽。
吴邪不停地拿着相机拍照,胖子则亦步亦趋地跟着在前方带路的云彩,兴奋得不得了,一路上不停地逗趣儿,还摘了好大一束花塞进云彩手里。
大概是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云彩不再需要监视张起灵,也就没有时不时将目光落在后方,这一发现让胖子松了好大一口气的同时,又打了鸡血一样想讨云彩欢心。
“姑奶奶,你看胖子,像不像个开屏的孔……不,公鸡?”吴邪笑嘻嘻地凑近胥翎。
只是还没等胥翎回答,吴邪就被张海盐拉了个趔趄,对方趁机占领了吴邪刚才的位置,抄着手、叼着草茎,老神在在道:
“啧,真是没眼看……羽羽啊,这谈恋爱呢,可不是像胖子这么鲁莽的,当然也不是像吴邪这样青涩的,”张海盐朝胥翎眨了眨眼,“还得是我……”
“还得是张海盐那种不要脸的!保管让人气得七窍生烟!”吴邪费力从地上爬起,狠命拍打了几下衣服上的泥土出气,阴阳怪气开口,“跟他这种人多待一天都要短寿!”
“呵呵……”张海盐阴恻恻地笑了笑,口中气流一冲,狗尾巴草就像是飞刀一样扎在了吴邪脸上。
“操你大爷的!”
张起灵根本没理打打闹闹的几人,晨光落在他脸上,仿佛能看清其上细微的绒毛,他专注地将手中最后一节花茎缠好,唇角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给你。”
“这是……?”
“花环,你可以戴在头上。”
胥翎笑起来,面罩上方的眼睛在晨曦中显得无比清澈——她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格外清新又分外有趣。
于是依言照做。
“族长,虽然我要抵制你这种偷袭行为,但不得不说,你的审美还真不错。”张海盐呆了呆,又似乎很满意地点头,扫了一眼周围,折下一朵最大的、黄灿灿的茼蒿花,“羽羽,别动。”
在短短几秒的静默时光中,张海盐低头凑近了胥翎,极其清新的发香缭绕鼻尖,手中的花茎轻轻拨开被盘住的发丝,再一点一点贯穿盘发。
他很想、很想慢一点,但似乎认真到了极致、小心到了极点,也只能多拖延这么一两秒。
“让开,张海盐!”吴邪举起相机,“姑奶奶,看这里!”
穿着白色短袖的女人转身,目光浅淡又温和地落在画面一处,头上白、粉、黄相间的花环温柔地消融了原本的疏离,太阳一样浓郁金黄的茼蒿花绽放在脑后一侧,生机和热烈勃勃盛开。曙光洒在身周,山间晨雾随光沉浮,一切都美得不真实,又强烈地吸引着人靠近。
吴邪呆呆地看着相机里的画面,完全忘记了呼吸,后知后觉才按下快门将这一幕留住。
“拍了没?等会发我一份。”
“凭……”
“还有我。”吴邪的话还没说完,张起灵紧跟着开口。
他翻了个白眼:“……行行行,知道了。”
一直走了大概六个小时,云彩才停下,低声对几人道:“几位老板,就是前面那个山洞了。”
胥翎听了云彩的话,却皱了皱眉。
“怎么了?”张海盐问。
“没有心跳声。”
“是不是他现在出去了?”
“不……”胥翎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突然脸色一变,“跟我来。”
“怎么回事?”胖子完全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看姑奶奶这样,恐怕事情有变。”吴邪低声猜测。
果然刚一靠近山洞,胖子也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腥臭味:“我操!怎么有死人味?”
“靠!特娘的吓死老子了!”
漆黑的山洞中,像是鬼影一样的人一动不动地吊在了顶上,舌头伸得极长,仿佛被什么东西腐蚀过的面容比丧尸还狰狞可怖,溃烂的皮肤上也全是黑斑和脓疮,蚊虫成群地在旁边“嗡嗡”飞着。
“呕……”云彩已经撑不住吐了出来。
胖子赶紧将云彩带了出去,吴邪也有点接受不了,跟着出去干呕了几声。
“特么的……太恶心了……yue……!yue……!”
只有胥翎、张海盐和张起灵面无表情——毕竟比这更恶心的事情他们都看多了。
胥翎封了嗅觉,跟着张起灵和张海盐走近尸体,随着三人的接近,蚊虫一下惊恐散开,倒也方便了他们观察。
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三人才走出山洞,考虑到云彩的感受,胖子提议再走远点,直到彻底闻不到尸体的气味,几人才坐下来讨论。云彩则自觉地走远了些。
“如果云彩真的是被他放进火楼的,会不会是他发现云彩被我们救了,知道我们很可能来找他,才‘畏罪自杀’的?”吴邪道。
胖子摇头:“我觉得说不通,从他对云彩的行为来看,这明显是个狠人,这种人既然干得出杀人封口的事情,就不可能‘畏罪自杀’。而且云彩不是说了,这个塌肩膀常年生活在这片深山老林,他完全有自信躲起来不被我们找到。”
张海盐赞赏地看了胖子一眼:“还算有点脑子。我刚才看了,这人已经死了起码三天了,也就是说,他应该在云彩出事前就已经死了。”
“我操?!”胖子有点惊讶了,“这特么的有蹊跷啊。”
吴邪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人很大概率不是自杀,应该是他杀。”
“他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没理由突然自杀——除非他在深山老林关久了,寂寞出抑郁症了——但从他对云彩的要挟来看,这个人显然有自己的秘密,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这种人就算不想活了,也会坚持下去。”
“我同意天真的观点。”胖子又看向张海盐,“小张哥,既然你这么厉害,有没有看出一点他杀伪装成自杀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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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勾皴擦点染是山水画的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