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衣卫大牢。
地光落下,黑暗大牢里,因为有了光明,更显得黑暗。
绣衣卫是大武朝独立于朝廷之外的组织,只对皇权负责,乃是百官头上的一把刀。
民间有传,只要你是个喘气的,那就得归绣衣卫管!
叶刘京后背紧贴墙壁,双目死死瞪着周境,一句话不说。
周境无力地看向监牢唯一窗口,又低头看向叶刘京,无奈叹息:“叶兄,对不住!但我真的是被冤枉了,这里面肯定有冤情,我二叔绝对不可能是这种人!”
“你就这么相信,你二叔不是贪官?”叶刘京松一口气,一屁股坐在草垛子上。
都已经落入这暗无天日的大牢内,再埋怨也无济于事。
叶刘京只想寻个清白,如果能证明周家二叔是清白的就更好,自己以后在上京城,也算有靠山了。
周境扒着栏杆,无奈摇头,小声说道:“那倒不是,我对我二叔有自信,他贪还是贪的,当今大武朝,谁不贪啊!”
“但我二叔的胆子,他咋敢去贪天狼卫的粮饷?”
“这可是夷三族的大罪啊!本来我家三族就剩下两辈人了。”
“这下,算是绝后了!”
叶刘京靠着栏杆,眼神里满是绝望:“也许,我一开始就不该来神捕司,不来神捕司就不会遇见你,不遇见你,就不会在这个破地方,可能我现在还在我家后山,爬树偷桃呢!”
“我老子说得对,我这样的镇三代,就不该有上进心!我也是独苗啊!我老叶老刘家也要断香火了!”
“嗯?老刘家跟你有啥关系?”周境疑惑抬头。
“我外公家就我妈一个,咋滴了?以后给我外公上香也是我的事,这下看来,上不成了!天才果然是已折的!”叶刘京仰天四十五度角,眼泪快要流出。
“你不会死的!”周境一句话堵回去他的眼泪。
叶刘京快速仰脖子把眼泪送回去,低头正色开口询问:“周兄,何解?”
“夷三族,杀得是我们姓周的男人,跟你姓叶的没关系!绣衣使是误抓你,你放心绣衣卫归属皇家统领,算是咱们大武最公正严明的衙门,等他们查清楚,就会放了你的!”
“真的?”
周境靠上来说话:“比真金还真,叶兄,你我也算落难兄弟,我能否求你一件事?”
“那不行!”叶刘京疯狂摇头,他算是不想跟姓周的再扯上一分一毫的关系了。
“可惜了我这五两金鱼……”周境无奈叹息,他是不想求面前这小子。
可这个环境,很难再找到比他更靠谱的人了!
叶刘京扭头过来,仗义开口:“你我兄弟一场,又是一块坐过牢的情谊,有什么事,你交代,难道你不给我金条,我就不帮你了?”
“那我……”周境缩回手。
叶刘京一把把住他的手,从他手里掏走小金鱼,正色开口:“你说!”
“唉!”周境转头靠着栏杆,看着窗口微光:“我父母早亡,家有田地仆人,又有二叔照顾,生活还算可以。”
“如今遭难,活下去的机会算是渺茫,我跟二叔死了倒是没事,可我还有一个堂妹,二叔早年给堂妹订了娃娃亲,本来我此次来是带着婚书来的……”
“按照大武律法,我二叔犯的错,将会被夷三族,我堂妹会被送入教坊司,受尽屈辱!我希望你……”
叶刘京重重点头:“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你想啥呢?我二叔这种小官,教坊司的人不会太在意我堂妹,我希望你找到机会,能帮她赎身,送她回老家,跟秦家成婚!”
周境无奈摇头:“秦家,满门读书人,最重廉耻,我妹子过去,虽不会过得太好,但终究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比在教坊司里被人欺负,好太多了!”
“你放心,我出去后……”叶刘京的保证被人打断。
“出去?你去哪?”抓人的绣衣卫突然站在拐角处,不断逼近:“到了绣衣卫的大牢,你可算出不去了!”
他胸口鱼龙图案,好似在游走嘶吼,吓得监牢内两人不敢大喘气。
叶刘京抓着栏杆,奇怪询问:“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是被抓错了的,不相信您问客栈老板,我在客栈住了三天,他肯定知道,我是谁!您去问神捕司的文吏也行,我……”
“嘘!别吼,我知道你被抓错了!这里面被抓错的人多了,比你冤屈的,有的是!”绣衣卫摇头,老练说道。
“可,谁让小爷我出门没看黄历,少抓了一个人,正好,那人也姓叶,你也姓叶。”
绣衣使面色一沉,厉声喝道:“你还敢说,你不是吏部叶主事家的三儿子,饶是你再狡辩,我也认得你!”
绣衣使走进,小声开口:“小子,我查过,你无权无势,除死无他路,帮大人一把,黄泉路上,我给你多送点钱!莫要声张!大家都好看!”
“当然,你也可以叫……让老子更兴奋一点!”
他退后大喊:“黄口小儿,还敢狡辩,还好大人我明辨忠奸,你们就在这等着,午后问斩?”
“咣!”
绣衣使的话,好像一把大钟在叶刘京脑门炸开。
周境腾地站起,大声吼道:“怎么会,抓到犯人,验明正身,不应该两日后问斩!你们不合大武律法,不对,这样不对!”
绣衣使冷哼一声,向外走去:“此乃皇上圣谕,陛下的话,就是我大武的法,岂容你们质疑,来人送饭!”
绣衣使过拐角,拍拍两个小厮,两人端着餐盘,忍住颤抖的手走过来。
绣衣使继续向外走,拐角看见一位蟒袍绣衣使。
他身子一歪,连忙见礼:“王大人,您怎么来这地方,有什么事交代一声,我来帮您处理!”
蟒袍绣衣使站住点头,脸上表情未变,低头开口:“我手下折了一名丙字号绣衣使,谁知城南有事,人手不够,我来挑几个犯人当诱饵用。”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慢走!”
蟒袍绣衣使大步走向监牢内,过拐角,他冷哼一声,一口吐沫吐在地上:“什么狗玩意,攀上甲使,连我这曾经的乙字号老大都看不上了!”
窗外的风吹过,凉意留在叶刘京骨头里。
他低头看一眼地上的饭,不理会在一旁痛哭的周境。
他蹲坐下来,抓起水煮鸡腿,大口塞进嘴里。
周境听见吃饭声音,扭头看他,哭得更难受:“我的叶大哥啊!啥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吃呢?咱们……咱们都快要死了!”
“嗯!”
“嗯?你没话了?”
叶刘京咬碎骨头,往肚子里咽:“我老爹教过,吃饭很重要,人活着就要吃饭,我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你年龄还小,没在江湖上走过,不懂饿的滋味……”
周境仰着脖子坐在地上叹息:“叶兄,我比你大!”
“唉!早岁已知事世艰……”叶刘京丝毫没听耳朵里,他坐在草垛上看着外面,两个小吏快步向监牢内跑去。
没一会,两人捂着脸,低头逃出来。
大肚子蟒袍绣衣使快步走出:“该死的,一个能动弹的,都不跟老子留,他娘的……”
他带着一阵风,从叶刘京面前走过。
“咣当!”
蟒袍绣衣使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黄白之物。
叶刘京从栏杆里伸出手,捡起地上黄金,微笑开口:“大人,您金鱼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