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逸一听此话,果真松开她的手,去了卫良媛那里。
池辛夷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身上的热气被冷风吹散,才觉得好受些。
彼时,淮安已经拎着自己的药箱一瘸一拐的回到太医院了。
在硬石子路上跪太久,他的双膝都青了,可是这痛远比不上他脖颈处的灼烧。
又蛰又痒,与普通的抓伤不一样。
抓伤处已经开始溃疡,溢出乌黑的血。
张太医路过时,他本想遮掩,仍被张太医一眼看穿。
张太医审视他的伤口,突然一紧眉,大惊失色,“这伤口上有毒!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
张太医掰正他的脸,发现他的脸热得滚烫,嘴唇也开始发紫。
也顾不得等他回答了,连忙施针将毒素逼出来,等敷上药膏后才稍有好转。
折腾一下午,张太医累得够呛。
等陆景逸的赏赐到了太医院,张太医才弄清来龙去脉。
淮安刚醒,张太医就坐在他床边唠叨,“我先前就同你讲过,切莫张扬,这下可好,你在皇上那露了面,让他记住了你,再行事就该有千百双眼睛盯着了,怎能容易?”
刚从鬼门关走一遭,神智还没恢复,就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只好认错,“师傅教训的是,徒儿以后一定谨慎行事。”
“真不知该怎么说你好,昨日那活儿本就不是给你的,你非要抢着去,我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吗?”
“人家是高高在上的贵妃,你算什么?”
“记得你身上背负的人命,别去招惹不该惹的人。”
淮安淡然一笑,不作回应。
他心里有数,自己烂人一个,不敢拖他下水。
他也清楚,自己能为她做的不多,只要她安好,他便知足了。
她那般娇艳,怎能经得住辣手摧花的凶残。
幸好皇后被送走了,她在宫里的生活也算少了一个威胁。
真好。
张太医见他执迷不悟,只能叹气,“真是无药可救。”
......
太阳落山后,安福殿的掌事宫女觅儿到了太医院。
觅儿用给娴贵妃开安神药的借口将一盒养颜膏塞到张太医手里,“多谢淮太医今日出手相救,这一盒养颜膏是太后赏的,不仅能润肤养泽,还能祛疤痕。”
“多谢娘娘.......”
“淮太医身体如何?”
“请娘娘放心,淮安已无碍。”
“好。”
觅儿把话传回安福殿后,池辛夷才松一口气。
但一要想到他脖颈处出现的血痕,心里余悸未了。
若是这抓痕今天出现在她脸上,后果不堪设想。
在这深宫中,美色极为重要,她可以不出众,却不能差。
毁了容的妃子无异于跟坐冷宫一样,此生难获宠爱。
就算她不为那些虚伪的宠爱,也得为自己着想。
任由哪个女人都不希望自己下半辈子顶着一张毁容的脸见人吧。
只是让淮安替她承受无妄之灾,她心里有愧。
她细白的手指咬着帕子,耳边回荡着他温润的声音,一时间跑了神。
多年前的事情恍若尘埃,在她记忆里变得模糊。
直到太监来传话,脚步声打碎她的幻想。
“娘娘,太后请您过去一趟,说是丽华公主闹个不停。”
......
实际上,池襄被带回永寿宫后整天都在闹。
又砸盘子又砸椅子,闹得永寿宫上下不得安生。
恨不得把自己被皇帝看上的事昭告天下。
“我是皇上的女人!皇上说过要封我为妃!你们怎敢一直关着我!”
太后被吵得头疼,直接下令,“封了她的嘴。”
池辛夷换了一身镂金丝纽牡丹花纹蜀锦裙赶来,刚进屋,就挨了冷斥,“娴贵妃,这就是你出的好主意?哀家都快被烦死了,什么时候能把她丢出去?”
太后苦着一张脸,许是头疼的缘故,她紧皱着眉,嘴角下撇。
“这女人跟泼妇一样,嫁到夷兰岂不丢我们大邕的脸?”
池辛夷轻笑一声,“母后,您多虑了,夷兰不过是一个小国,我们肯给它一个公主已是赏脸,他们有挑选的资格吗?”
太后瞬间化冰,“哀家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如此见地,如今看来真有几分后宫之主的模样了,不错。”
“那个女人就交给你解决了。”
池辛夷应下,跟着太监到了后院的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整间屋子完全不透一点光,池襄娇小的身子缩在这黑暗中,不停地颤抖。
池辛夷持着油灯靠近,见到池襄那张白嫩的脸蛋沾满灰烬,两行泪落下,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
“三妹妹。”
她声音寡淡,没任何情绪起伏。
池襄听到人声,缓缓抬眸,发出呜咽的声音。
就算她嘴里塞着帕子,池辛夷也能从她的表情猜出她在骂她。
她并没受影响。
“皇后的孩子没了,她自己也自身难保。”
“池府现在没钱了,也保不了你。”
“你现在能求的,只有本宫。”
池辛夷捏起池襄的下巴,逼她与她对视。
又将刚捡的带尖头的木棍抵在她的脖颈上,勾起唇角,“本宫要杀你轻而易举。”
池襄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仿佛在说,“你怎么敢对我这样!”
她想挣扎,没想到她将木棍抵得更近,锋利的尖划破嫩滑的皮肤,落下几滴血珠。
池辛夷一笑,就像地狱盛开的罂粟花,明艳却带毒,“想活就配合本宫演一出戏,本宫保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
今年的端午节,并没先皇在世时办的热闹。
陆景逸的后妃只有寥寥几人,皇后也不在,只能让贵妃撑场。
又刚好赶到夷兰王子和使者进京,端午宫宴瞬间变了味。
“吾参拜大雍皇帝,愿您万岁。”
夷兰王子站在大邕的大殿上,行的却是他们夷兰的扶胸礼。
陆景逸扫了一眼他的相貌,生的倒是面容清秀。
乌黑的发散在两侧,发上缠着蓝红色的绑带。
额间系有银饰抹额。柳梢眉、细长丹凤眼,鼻梁高挺,面白唇红,眼下雀斑清晰可见。
脖颈处挂着翡翠黄玉吊坠,衣衫一半呈绿,一半是黑,十分扎眼。
“赐座。”
等夷兰众人落座,陆景逸端起酒杯,“今日是端午,是家宴,不聊国事!”
夷兰王子名胥弥轩尔,年仅十九,浑身上下散发着轻狂。
“吾这次来大邕,是专程来娶公主的,不知这事在陛下眼里算不算国事?”
陆景逸早就清楚他此行目的,“夷兰愿意停战,不再侵略我国领土,跟我国结联谊之邦,所提要求朕自会满足。”
本是客套话,没曾想他得寸进尺,“陛下可否让本王子瞧一眼要娶的人?”
陆景逸看向太后,见她无动于衷,又扫了眼台下的永淳。
池辛夷全程紧绷神经,铤而走险打断陆景逸快要说出口的话:“陛下,妾想敬您一杯。”
陆景逸直接冷下眸,不满她插言,“你酒量差,再喝就醉了。”
池辛夷盈盈一笑,“妾听陛下的话。”
胥弥轩尔闻声看向陆景逸身边的美人,黑眸瞬间放光,“吾这一路见过各色美人,远不及陛下身边这一位。”
陆景逸顷刻黑了脸。
这位夷兰王子当众觊觎他的女人,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池辛夷屏住气,尽量让自己平静。
前世,她因为禁足没有出席这场宴会。
今生,她被夷兰王子置于众矢之的。
池归雀也在宴上,察觉出不对,起身替自己妹妹说话,“家妹三生有幸,能嫁于陛下为妃,夷兰王子想必是羡慕陛下与家妹之间的情谊吧!”
胥弥轩尔也注意到陆景逸不悦的神情,连忙顺着台阶就下,“正是。”
池辛夷敛眸,压下眼底的恨意。
想要救兄长,必须揭露这位夷兰王子的野心。
联姻只是幌子,夷兰从始至终想吞并大邕的心根本没有变过。
一双桃眸淬了寒冰,“王子若是以貌取人,与青楼嫖客又有何异?我们大邕公主才情横溢,要嫁的男人也是像陛下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儿,绝不嫁内心肤浅的男人。”
她就指名道姓地骂他,说得胥弥轩尔好一通脸红。
她眸色晦暗,嘴角挂着的笑意不明,“大邕皇帝福泽深厚,吾不敢与大邕皇帝比较,虽谈不上顶天立地,也谈不上内心肤浅。”
没想到他能巧妙化解尴尬,她想象中还要聪明些。
跟聪明人交手要处处留心眼。
“陛下,丽华公主也到了待嫁年纪。”
胥弥轩尔突然愣了一下,“什么丽华公主?吾只听说过永淳公主。”
永淳公主可是太后的心间宝,娶走这位公主,能得不少好处。
没想到太后先发制人,“真是不巧,哀家已经为永淳择了驸马,不能外嫁。哀家还有一位义女,是池将军的另一位妹妹,不比哀家到永淳差。”
陆景逸神色凝重,“永淳什么时候选的驸马?”
“哀家替她选的,是睿亲王嫡子。”
“不妥!”
他早就计划把永淳嫁去夷兰,怎么能被破坏。
陆景逸冰着脸,“这事之后再议,丽华并不适合远嫁。”
宴席快结束时,陆景逸猛灌一口烈酒,有些上头。
池辛夷寻了个借口早退,前脚刚回安福殿,后脚太后竟把醉醺醺的陆景逸送来了。
“娘娘,太后说您一直不侍寝,恐难在后宫立威。”
池辛夷扫了一眼陆景逸泛红的脸,神色不屑,“那就多谢太后替妾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