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的早晨是白色的,在全是山的这里,雾气将山脉连在一起,迷得仿佛没有前路。
唐寒窗很喜欢在这里的一句话“我你都在雾中”。从马车里钻出来,回首瞧着身后的山,是因雾团连着一起的,想来这些天没绕出来,也怕是落在那些雾团中了。早早的凉风吹起,从这山裸露出的地方瞧着身下的景色,空有树林没有一点人迹,有些落寞。想着这里仅有的两户人家,就如往水中投下一颗石子偶然溅起的水花,连罕见也谈不上了。
卫姨和苗清爬出马车,瞧着看着远景发呆的唐寒窗和在唐寒窗背后站了许久的这家儿媳,走路晃悠悠地,很不自然,好像还要去拾柴。
“夫人,我来帮你吧。”经着苗清两人的暗示,唐寒窗才反应过来,随即抓起木材,这堆木材看起来就不像老伊和儿媳能搬动的,看着底下的柴还偏新,怕是这家的男人被抓去也没多久吧。
“老哥,倒是不必了,小女还是谢过老哥昨晚的帮助。”说起,这家女儿作出很不符合的礼节来,扭扭捏捏的,怕是见到唐寒窗一行人的衣着了,唐寒窗也回着,想问问当地的政策之类的。
“我们都是跟着我家相公来的,本是跑来巴蜀避难的,我们原在的夜郎正抓着壮丁,跑来这里也不知多少年了。”这女子说着,唐寒窗听着有着打断的心思,毕竟这里已经算是夜郎了,这女子说的巴蜀还要走自己刚走完的那条路。
“夫人……”唐寒窗轻叫了一声,又顿了下来。
“只可惜好日子不长,来着大概三四年,蒋郎有日下山就被官兵抓走去了,谁知道这巴蜀也有抓人的……”蒋夫人陷入自己的回忆,不时还抹抹眼泪。唐寒窗躲着复杂的想象,苗清见了连忙过来缓解气氛,见到卫姨不在时,三位女子已经交谈起来了。
唐寒窗推门而入,仅见闵明鱼同苗枫和老伊谈着什么,孙奎岩姐弟也溜得没影了。老伊这时见了唐寒窗才有得笑意,连忙过来攀谈着。
“先生,你可是神仙下凡啊,昨晚我给我孙儿吃了颗后,便不咳嗽了,脸上好转了许多,你你……我可怎么感谢你啊!”说着就做出要跪下的模样,唐寒窗连忙拉着,虽然这突然转变对于唐寒窗也不在意,但也稍有些尴尬。
唐寒窗扶起老伊后,又问起关于令郎和令君的事,听着老伊描述,事情是发生在春初的时候,令郎在下山砍柴后就不在了踪影,其父担心有事就翻下山去找令郎了,但再也没回来。唐寒窗心中的猜想也有些大概的确认了,没有多问,老伊好像还要攀谈着什么,苗枫见着,连忙拉过去聊着。
唐寒窗又踱步出门,见着上面的破烂木屋里走来两个身影,孙蜜两人厌厌的。孙奎岩相较起其姐,要感性得多,说着说着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嘴里泣泣着:“唐哥,你不知道那屋里就一个断腿的老人,看起来都没有这老婆婆有力气,你说咱们走之后,他们要怎么办……”,孙蜜见到在场有那儿媳在,连忙捂住了孙奎岩的嘴巴。
那儿媳听得不真切,但好歹也懂了几分,有些希望地说着:“你说那老爷子啊,倒是不用怕了,我问了苗清妹妹,那服兵制大抵只要三年就可以出来了。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蒋郎这几天都不知道写信回来,是不是不知道我们的位置啊……”唐寒窗看着苗清,苗清的眼神一直在躲避,就像个说谎被抓住的小孩。
唐寒窗借着帮老伊家打猎的借口,跑到后山去造肉了,唐寒窗没有留下来或者带走老伊一家的想法,毕竟下山的时候都不知道会看见什么呢。
已到正午,太阳正大,正是出山的好时候了,拜过老伊一家,没有说太多的话,上了刚拿出来的马车,唐寒窗一行人就急匆匆地下山了。
车内没有闲着,孙奎岩和苗枫好像要逃避什么似的,不停地聊着别的话题,生怕别人会聊起什么,唐寒窗也跟着聊着,苗清和卫姨只是陪笑了。
“你说,我们走着走着,会不会就看到她相公的尸体啊?”话终于是从孙奎岩嘴里不攻自破溜了出来。
苗枫压着话,不接茬,苗清躲着眼神,什么服兵制,什么三年后就回来,关于那两人的下场车内的人都清楚,不过是摔死在山中了……
闵明鱼卡了一天的话,憋不住什么似的,哭着哭着又说着:“要是……她知道,她相公想带她走到地方还远远不是巴蜀,会怎么办啊?要是她有天柴火用完,下山砍柴遇到她相公的尸体这么办啊?要是……”闵明鱼是一说话就会暴露情绪的体质,这时已经哭得跑到了卫姨的怀里。
“那,总要找点什么遗物吧?”唐寒窗开口到。
“那,找到了怎么办?”闵明鱼接着茬。
“问问她们,跟不跟我们走了就是了。”看闵明鱼顿了会,唐寒窗出门帘外,拉住了马嚼子,马车正不偏不斜地落在两具腐烂的尸体前面。
唐寒窗早早就知道了这两具身体的存在,血源属不是万能的,对于已死之人,自己真的无力回天,孙奎岩跟着唐寒窗下车,虽然嘴里还要辩解什么,但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两具尸体除了他们还有谁?
唐寒窗蹲着,看着已经腐烂了快半年的尸体,要找什么标志性的东西,自己真的想不到,加上要怎么解释,自己也只能在所谓的思考了。
总要死得体面点吧。
唐寒窗没有想什么,伸手过去,凭着对那小孙子的印象,在两具尸体脸上临摹着,制好后,搬上新制的马车,跟苗清她们交代几声,又驾着新马车跑回去了。
先是来到那破木屋里,那断腿的老人坐在摇摇欲坠的椅子上,唐寒窗捏过他的腿复原着,见老人木讷地看着自己,唐寒窗仍是将这马车和尸体交代给这老人,他是清楚的,至少没有像那婆媳一样拒绝接受真相。
老人明理后,想也没想就拉着马车来到了那木屋前,唐寒窗没有再去听了,不管那婆媳会继续待着这里,或是跑回夜郎,亦或是跑去巴蜀,至少都与自己无关了,把最后的交代权交给故事里落到边区的角色,也总比交给自己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