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会后慕容汐主动提及此事,慕容渊也就不再怪责少女拂约未至一事了。
“柳姑娘,在你与族长洽谈之前,老朽可否先行冒犯一叨?”
与之对坐处,慕容佰当先瞧得柳清漪意欲径直开口,便行将起身望向她,有着略含沧桑般的厚重之音,于嘴上蠕动传出。
“佰老请讲。”
面对这位已然侍奉过慕容一脉两代族长的外园长者,对方虽是出生庶出,并非己脉嫡裔宗亲,但柳清漪作为后生晚辈,依旧显得颇为礼敬客气。
“柳姑娘昨夜既能以一己之力,轻松抹除玄台之上,连诸位长老合力仍无法驱尽之煞气,定然是身负克制妙法。”
慕容佰既已站立起身,当下随即言辞方正、语带迫切,复又拱手恳叹——
“姑娘内藏乾坤、巧施玲珑,老朽自无权多问旁他。只于此烦请姑娘再行出手,将如今仍处‘鸿恩堂’众屋主舍之顶的吾族至宝·寒玉琉璃台,挪归望月轩。”
柳清漪见状闻言,心中撩起一阵波澜,俏脸神情变幻,不由得大感诧异。
她不曾料想,慕容佰身为长者,会突然朝自己这样一位、被视作族内背负“罪愆之女”身份的小女子,这般恭声施礼。
“佰老不必如此。清漪若有这般能耐,莫要诸位长老前辈言明,便会当即施为。只是……”
少女言迄于此,一时哑然踌躇,不知应怎样述清缘由,兀自红唇轻抿间,怔在原地。
“父亲、佰老,清儿她当真——”
身侧同座的慕容蕾见状,当下就欲开口解释,却被前方主椅间的慕容渊所抬手挥袖,拦阻接续。
慕容渊看似平淡挥袖见,内里却暗含一股无形玄气,于前扫荡波及,落至意欲一步踏前同样跟着复要开口的慕容佰身上,化为绵软劲力包裹,将他推归原座。
“玄台之上印记抹除,如今已是无主之物,其负重如山岳汪洋,自是难为寻常修士所操控挪移。清漪如今内伤未愈,你便莫要再迫使于她了。坐回吧。”
慕容佰瞧见族长如此言说,已知对方所想,当即也不敢再行喧宾夺主,兀自住口不言。
他资历虽老,但向来深谙礼法,知悉主仆轻重有别。
何况慕容渊也定要处理此事,他不过事前被嘱不降身份、代为盘请,如今瞧得少女面目隐现为难神色,想来心头已有了问询结果。
“清漪啊,你可知晨间肆议堂间所持会议,召集吾族内园一众宗亲后嗣同来,是为如何?”
慕容渊有此一问,并不径自言明所想,也是猜测慕容蕾已将诸事告知于她,要她决意定下之后,方来拜谒复命。
只是慕容渊不曾料想的是,自己这位女儿心知柳清漪牵挂于现世界中的诸般亲友琐事,时刻想要折归不可,哪里又愿主动告予,将她也无端牵扯进来?
此话问下,柳清漪蛾眉稍作凝蹙,似有不解。
但她心思灵巧、机敏过人,已然有所料定,未尝回眸望向慕容蕾,只是恭声相询。
瞧出柳清漪并未知悉发生何事,慕容渊也便娓娓将“梵音求道”一事,耐心复述与眼前自己这位外孙女听。
……
在内园东厢容与轩内,当慕容渊向柳清漪缓述明日一早,慕容一脉一众诸多宗亲后嗣,都将入后山梵音塔内,进行闭关、悟道参禅一事时,此刻的宗祠园林南北中轴线偏西一侧,却有着两道中年身影,正并肩悄然潜行于,通向藏珍阁的密林幽深小径内。
这两人当然便是午间自肆议堂结束了议会后,相约出来同查线索的慕容煜与慕容勉。
两人一路行将速度颇快,脚下步伐未有停歇,甚至连午餐也不曾食过。
他们径直绕开内园的一众诸阶玄影卫岗哨巡逻,择了一条唯圣裔宗亲方知的秘径通路,避开盘查,已是来到了这座含光恢弘的四层建筑前。
隔着眼前稀疏松叶遮掩、远眺这座藏珍阁,慕容勉内心不免有些泛起波澜。
遥记当年他的父亲慕容悭,便是手执千浔令被允入内,于藏珍阁的一层经室,借阅而得一本先辈玄学宝典,以此助长修行突破,而后受用一生不尽。
不过阁内一层随意一本古法典籍,便具这般妙用;于此便足见,这偌大一座藏珍阁,究竟收纳汇聚了这大千异界、芸芸浮生百族间的多少岁月精华!
“我心思不及你缜密,你既观察细致入微,想来入内多少应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罢?”
慕容煜浅作思量,心头便已有了决定,那便是由他出面将眼下负责看守藏珍阁的数名玄影卫引离,而让慕容勉趁机偷偷潜入阁中。
“在下必定尽力为之。”
慕容勉音色低沉肃然,一改寻常时分的那般随性散漫,当即便是凝神应承了下来。
想来对于该处,于他生父而言颇为重要的内园所在地,慕容勉亦于心间看得颇重。
“那好,你自松林密樟绕道阁后,待我前去与巡逻的玄影卫一番交涉,引来他们的注意,你便寻机偷潜入阁。”
简单吩咐之声落下,慕容煜偏头看向随行而来的慕容勉,在于他颇为默契地对视点头后,便及退改步道林径,寻正门高台阶梯拾级而上,光明正大意欲造访。
仍旧藏躲林后的慕容勉见状,知晓机不可失,也随即匍匐挪移、轻掠身影,朝着密樟林一侧的阁后潜去。
慕容煜本就能言善辩,于内园又颇具洒脱亲民般的儒雅风气,是以宗祠园林之内的一众诸多玄影卫侍,都与之相识,关系不菲。
因而当慕容煜大踏步来到这藏珍阁正门石阶前时,一众数名负责今日职守巡逻的玄影卫,也即快步迎上前去,寒暄问候。
慕容煜热情回礼,一番娓娓陈词述及如今族中所生纷纭纠葛,同时将随身所携的不少异丹灵果,也即慷慨掏出赠予,自是惹得那诸多玄影卫放松了警惕,各自喜不自胜。
这些时日以来,族内变故陡生,数十年安澜为之打破,也即令他们这般世代负责戍卫湘岫谷宗祠园林的数阶玄影卫,都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各自早晚忙碌、来回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