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雪怔了怔。
她从没见过这般无可奈何的萧琰。
萧琰不论在什么情况,都是胸中有丘壑的模样,他算无遗策,又能精准拿捏人心。眼下的那一丝笑意,好像是无奈的苦笑?
然而下一瞬,萧琰便恢复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挥了挥羽扇,走出屋檐在日头下的阴影。
若雪摇摇头,又继续给下一个人打针。
仿佛刚才的一个心悸,只是错音的节拍。
从盛夏,到暑气见消,而后秋声又起,若雪从系统中足足拿出三批疫苗。
绵州府城人人都打了疫苗。
自从萧琰当成诸人的面,在府衙大堂前,做了第一只被打疫苗的“小老鼠”,百姓们略微放下心来。
疫苗的效果一开始显现不出来,后来城中发热的案例少了一多半,众人才反应过来:时疫怕是要过去了吧?
百姓们茶余饭后,对若雪的指摘由此少了一半。
天高云淡,落叶纷纷。
若雪怔愣地看着疫区满院被风吹起的黄叶,打着旋儿翻过高墙,几个仆从拿着扫帚将黄叶扫到一笼。
李拓踩着黄叶进门,“少主,明儿派去周边州县的人,都安排好了。”
若雪颔首,“这些都是你手下的医者,让他们去周边州县帮着打疫苗,我是放心的。这段时日,他们也跟我学着打了不少针疫苗,应该没有问题。”
李拓斟上一盏茶,替给若雪,“少主,您这么快就要回京了?”
“不得不回啊……陛下听说这边时疫控制得差不多了,连下了三道旨,不回去怕是不行的。”
其实,时疫后遗症的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攻克时疫的后遗症,也需要一些时日,她回京这段时间也可以好生研究。
“痨病的后遗症,还没解决。只能用行针让病患们缓解痛苦,但他们的肺部终究是有了永久的损伤。”若雪叹了口气。
李拓扬了扬眉,“将时疫控制住,不扩散,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少主,您的针法已经减少了痨病的致死人数,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若雪无奈地看向窗外的黄叶,医学,是一道没有尽头的探索之路。“去收拾吧,明日便启程回京。”
金乌西坠,大地上的热气瞬间便被凉风吹散了。
驿站外点亮一盏昏黄的油灯,随行众人小心翼翼地收拾着行装。若雪也不例外。
咿呀一声,双门打开。萧琰一脸凝重地走进来,自顾自斟着一壶清茶。
若雪也没理他,“稍等一下,我一会儿给你施针。”
萧琰眸光暗如墨夜,幽幽的,”难道,我找夫人,就只为了施针一事吗?”像是咬碎了后槽牙一般,声音透着一股凉气。
若雪整理针筒的手顿了一下,“不然呢?”
萧琰被她的这话噎住,气鼓鼓地将视线移到一边,半晌后,眼风又落在那双削葱的柔荑上。
“夫人从前许诺的事儿,都忘了?”他忍不住说了一句。
若雪手指撑起下巴,“我许诺什么事儿了?”
她忘了。
萧琰站起身,快步到若雪身侧,高大的身形几乎像巍峨的山影般,将娇小的人儿都罩住。
两人离得很近。他盯着若雪青丝柔亮的发顶,声音轻的像云一般落下:“夫人不是说,等胳膊好了,就会跟我一起放孔明灯吗?”
若雪抬眸,本想抢白他一句,看他过于认真的表情,又不忍拒绝。
“今儿是在绵州府城的最后一夜。夫人,我想跟你过一个,前些时日被错过的生辰。”萧琰又加了一句。
若雪愣了片刻,没开腔。
见她不说话,萧琰冷眸里装满一泓清泉,亮闪闪的,“夫人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若雪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柔荑便被一个温热的手掌捂住,耳侧传来他懒洋洋的语调:“跟我来。”
绵州府城最高的望月楼,在府城中心的位置,足足九层高塔,是前朝皇帝为祈福所修建的塔楼。
夜风阵阵吹来,若雪层层叠叠的裙摆被风卷起。天气微凉,可她的手心还有点发潮。
萧琰一直没有松手。
直到两人一口气爬到第九层塔楼上,俯瞰着整座府城的万家灯火,萧琰的手才松开,绕过后柱,取出早准备好的十余盏孔明灯。
若雪瞪大桃花眸,“你怎么准备了这么多孔明灯?”
“你猜有多少盏?”
若雪打眼一看,默默地数了一遍,“我猜有十七盏。”
萧琰笑了笑,“你这是数的,不是猜的。”
若雪摊开手心,得意一笑:“我才没那么实诚,你让我猜,我就猜啊?若是刚才咱们下了赌注,你妥妥的输了。”
萧琰将其中一盏孔明灯放进若雪的掌心,笑了笑,没说话。
输了就输了——他面对若雪,一腔孤勇,却只能缴械投降。
若雪是太难攻克的城。
“那你猜一猜,我为何准备十七盏孔明灯?”萧琰深深地看向她。
若雪冥思苦想,“今儿也不是十七啊……我猜不着……”
“你有十七年,是未曾跟我度过的。今儿便把你从前未过的生辰,都补上。”
嗡的一声,若雪脑中发懵,刹那间双腿发软。
没有人这么对待过她,哪怕在穿越前,没有人这般对她上心过。从前她一心扑在医学研究上,从未怦然心动过。
此时,心尖上好似万笼爆竹齐齐升空,肆意地炸裂开来。
可眼前的人,是萧琰,是那个目空一切的帝王。
若雪双腿像是灌注着铁铅一般,一动也动不了,“萧琰,我……”
萧琰整理着孔明灯洁白如月的灯面,声音温柔如良夜,“先放灯……”
“萧琰,你何苦如此?我们不过是假作夫妻,等我给你找到解药,你我自然和离。咱们还是……”
萧琰甩下手中的孔明灯,伸出双手,用力地捏紧若雪的手指,冷眸闪过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戾气的情绪,“别说话。”
“咱们……”若雪坚持自己立场。
下一瞬,萧琰两手将她推向墙面,死死地箍住她的肩头,低下头,冷冷道:“你再说,我就要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