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雪球一旦起了势,想让它停下来都难。
只有越来越快的速度和越来越大的球体。
兴能中和便已经进入这样一种状态。
在2015年实现30亿销售额的基础上,2016年6月之前,便完成了A轮融资。
老投资人们,尤其是秦晋资本和金雀花资本,赚得盆满钵满,浮盈几十倍,通过出售少量份额,早就实现了回本。
这一轮,兴能中和一共融了16个亿,这个数显然不是一家机构能吃下来的,于是,他们在与老投资人们商量之后,有选择性地引进了几家新的资本。
想进来的,何止几家。
纵然苏悦已经筛选和隔绝了一轮,郭兴的电话和微信也几乎每天都能接到投资机构的沟通请求。
有不少还是曾经对他态度淡漠的。
仅仅过了三年,攻守之势便相异了。
“反正现在我们状态也挺稳定,你该见就见见呗,没必要跟钱过不去。”白穆曾对郭兴说。
A轮刚开启的时候,陈晋和谭道宇也曾做过类似的建议。
“郭总,有我们两家给您保底,您就放心去见新的投资人,广撒网,尽可能把估值谈高一点,这样我们出让相同的股份,可以融到更多的钱。我们算是看出来了,新能源电池这个行业还是很烧钱的,没钱不行。”
但郭兴不为所动:“当年我找他们,一个个拽得很,拿出几百万,千把万给我们仿佛是在施舍一样,现在呢?恨不得求我们给他们一个投几个亿的机会。有这样前倨后恭的吗?这叫贱,我绝对不跟贱人为伍。”
“......”
“当然,陈总,谭总,我不是在说你们。你们都是跟我有缘分的,也是慧眼识珠的。”
两人都尴尬地笑了。
他们都回忆起,当初跟郭兴谈估值时,吵得面红耳赤。
现在钻一被窝里睡觉了,就可以都一笔勾销。
果真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到了2016年刚过半,在政策、市场和资金的三重加持下,兴能中和的收入就已经超过了2015年全年,团队规模也扩充到了两千多人。
郭兴觉得,自己那个想法可以开始实施了。
原本想尽快启动,却又被各种事务所牵扯着,都还是些不得不投入精力的事情。
在重要的行业论坛上做主题发言,参加政府授予荣誉的表彰大会,年中的董事会......
直到9月,他才趁着白穆回燕华的功夫,把白穆叫到自己家里吃晚饭。
依然是那套当年在张恒一的建议下买的房子。
只不过,现在房子增加了女主人——许莎。
白穆拎着几罐啤酒便上门了。
他也有好几年没来郭兴这儿。
一进门,白穆便环视四周,只见屋里的东西要比上次多了不少,但整理得井井有条。
而且,有不少颜色比较可爱的物品,一看就是女人的东西。
整个房间更有生活气息。
“许莎不在吗?”
“她今天要加班,说我们俩只管先吃,不用等她。我已经点了外卖了。”
“当年你刚开始创业,叫我过来跟你一起干。我同意之后,第一次从东边跑过来,那天中午,你请我吃的也是盒饭。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这有什么办法?不会做就是不会做,为了你的健康和心情着想,还是外卖更好。”
“行吧......我带了几瓶啤酒,正好凑合一下。”
“你看,我们冥冥之中有共鸣的,你不也只带了啤酒么?你要真带一瓶好红酒,或者茅台,我还没台阶下。”
“你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我们哪次谈事儿不是喝啤酒?不管是夜宵还是晚饭,只是发生地点不同而已,有时候在烧烤摊,有时候在餐厅,只不过今天恰好在你家。”
“那是因为这件事很重要,我们在公司都没有独立的办公室,现在公司人多得都坐不下,新总部又还没建好,想安心讨论点绝密的事情,可不得到家里来?总不能去酒店开房吧?”
“......”
“来,开罐酒,我们边喝边聊,正好等着外卖。”
“好,你说吧。”白穆递给郭兴一罐。
郭兴直接“啪”地掀开易拉罐上的搭扣,“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这才开始说话。
“现在的产品全部由一哥管理着,如果我想干氢能源电池,就相当于新开辟一个产品线,我是偷偷进行呢?还是先跟一哥聊聊?”
白穆正把打开的啤酒送到嘴边,听到这话,手一晃,差点把啤酒洒出来。
“你都不铺垫一下的吗?一上来就跟我说这么劲爆的事情?”
“跟你说事情需要铺垫什么?我们不都是直来直去的吗?”
“好......我要是你,当然不会选择后者。你只要去跟一哥一聊这事儿,他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白穆说完这句话,才喝上啤酒。
他觉得有点渴。
“他怎么会知道呢?”郭兴问,“我不跟他聊具体的产品,只是想跟他谈谈分工,我可以先动一动他的权限。”
“你别......虽然一哥很单纯,但不代表他会接受。曾经你没有把产品这一块给他,那还好办,你可以只给一部分,但现在你已经全部给了他,再想收回来,哪怕只是一小部分,也总得有个合情合理的逻辑吧?你想,别人很慷慨地送你一套房子,产证上也写了你的名字,一开始你是不是会很感激?但久而久之呢?你就习以为常了。突然有一天,那人跑过来说:不好意思,卧室能不能让我睡半年?我自己的房子在装修。你会怎么想?”
郭兴转了转眼珠,立刻明白白穆想表达什么。
“我会很不爽,凭什么?这是我的房子。”
“没错,可是,这房子最初是谁送的呢?”
“升米恩,斗米仇。”
“一哥还是很单纯的,但是,我不敢去挑战人性。虽然观察这么久,一哥应该不会被别人挖走,但不排除你这么一干,他真的就动了别的心思。”
郭兴想了想,说道:“那只能偷偷摸摸干了。”
“如果是这样,我会反对。虽然,历史证明,我的反对无效。但在那个阶段是如此,现在却未必了。现在我们有董事会,你也只有不到50%的股份了。”
“......”
见郭兴一脸郁闷,白穆有种复仇的快感,笑道:“你想啊,偷偷摸摸干怎么可能纸包得住火?除非你就在自己脑袋里想想,业余时间自己搞搞研究,否则,你一旦动用公司资源,怎么可能瞒住所有人呢?再说,我们现在有外部投资人,他们可不管你的初心和情怀,拿着公司利润不去扩大生产,占领市场,赚取新的利润,为股东获得投资回报,反而投入到跟主营业务没有协同效应的产品线去,他们会怎么说?与其让你在那个时候出洋相,不如我现在就拦住你。”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白穆皱了皱眉,站起身,从门口自己的包里掏出烟和打火机。
他问道:“可以吗?”
郭兴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当然可以,不过,得在许莎回来之前把味道给散掉。”
“我没烟瘾,只是会备着放包里,郁闷的时候,或者需要深度思考的时候,会来上两根......算是那次从丘宁回来后养成的坏习惯吧。”
说完,白穆点上一根,使劲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来。
“我觉得唯一的办法,还是听我们老祖宗的,天时地利人和。”
“你这不废话吗?”
“怎么会呢?我们现在连天时都没有啊......”白穆又把烟放进嘴里,在烟雾缭绕中,说道:“不过......我觉得某种变局可能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