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巧不成书。
林朗在电话里说单位有事得回去,不料第二天还真接到了通知,立即归队。
“林朗,你安心回去。阿姨有我照顾。”
林朗低着头收拾行李箱,沉默着。这一刻他面对王秀芝的情绪是复杂的。
他感激她照顾病母,却又无法给予她任何回应。如今……林朗想着,想着,心里一阵憋屈!
站起来,把手中的衣服狠狠地砸在了行李箱里。
“林朗,你安心归队。不用担心我,年后,春天来了,天气暖和了。我这肺病也就会好一些。看见儿子这样子,林母以为儿子是为无法照顾自己的事而内疚,连忙出声安慰他。
“再说了,这里有秀芝照顾呢。”
林朗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知道!知道有她照顾你。”
“所以,你就放心走吧。”
林朗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看着坐在床上的母亲和坐在床沿上的王秀芝,他无奈地又蹲下身去,匆忙收拾了几件衣服。
收拾妥当,林朗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握住母亲的手:“妈,我走了。那你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按时吃药。”
说完,就向门口走去。
“哎……”王秀芝追了两步,却又停在原地望着林朗的背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林朗没有回头,淡淡地说了句:“谢谢。”便走出了家门。
他记得自己回来那天,下着雪,一片片落在他的身上,都没有感觉寒冷。可归队这天,天边甚至出现了一抹阳光,心却如坠入深海,深不见底,深不见光。
回到连队,他没有再联系牧歌。即便有时候有电话找,林朗都找各种理由给推了。
“以后如果有南京来的电话,就告诉她我外出了。不用再过来叫我。”林朗对值班室说这话的时候,在场的人都呆了,因为这一年两年来,只要是南京来的电话,林营长都是第一时间跑过来接听。
但没有人敢问,只是茫然地点点头。
他离开后,值班室的几个小战士在窃窃私语。
“林营长是不是和女朋友翻脸了?”
“这应该不是翻脸这么简单了。我看啊,这就是分手。”
“这是为什么啊,以前不是挺好的吗?每周六她打过来,礼拜天李营长打过去。”
“或许是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让人家姑娘烦了吧。”
“烦了还打电话?这几周,她打少了?可林营长一个都没接啊。”
回来两个多月,他还是找不到妥善解决的办法,怀着愧疚的心情,林朗无法面对牧歌。他只能像只鸵鸟一样躲着。
但随着一件事的发生,让林朗避无可避,直接把他拉到了悬崖边上。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林朗声音大得把值班室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怀孕了。今天上午刚去医院检查的。”
“真,真的?”
“嗯。千真万确,我可以把化验单给你寄来。”
“不!不用……你想怎么着?”
“难道不应该是我问你这句话吗?”王秀芝反问,让林朗冷吸了一口气。
“你想我怎么处理?”
“结婚。医生说……所以,如果这个不要的话,以后可能很难怀孕……”
“结……?”林朗握电话筒的手,有些抖,但还是极力克制自己:“你想明白了?”
“是!”
林朗闭上眼睛,沉默良久才道:“我知道了!”
两周后,林朗休假。
除了旅长和政委,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刚回家,就又马上休假。有人说是回家看病重的母亲,也有人说是回家是为了结婚。但众说纷纭,没有人能够证实。
只是,林朗这次回去之后,再回到单位,所有人都感觉他变了。
“林营长最近好像比从前严肃。”
“不是严肃,是脸上的笑容少了,看起来就严肃了很多。”
……
林朗不对任何人的好奇心负责,更不去解释。他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投在了工作之中。
他写了很长一封信,每一页都写满了“对不起”,然后锁在抽屉里。
当值班室再一次让他过去接电话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他已经三个月没进值班室了。
“喂。”
“林朗,你去哪了?我怎么找不到你……”牧歌的声音再次从电话传来的时候,林朗的眼睛便红了。
“说话不方便,我给你写信啊。”
“他们都说你外出了,外出了,我没想到会你会外出这么长时间。”
“嗯,我出了一趟远门。很远,很远。”林朗苦笑道。
“那你现在回来了,是吗?那我过来看你。”
“别!……我们这里还有冰雪,封山了。”林朗委婉地拒绝了她。心里默默念道:“牧歌,我回来不了”
“那我就等冰雪融化。”
其实,早在5月的时候,这高原上的冰雪就融化了,只不过在融化的时候,却悄悄从林朗的生命中带走了一些什么。
比如牧歌。
林朗心如刀绞,却又只能若无其事地说道:“牧歌,你不要过来,我给你写信吧。看了信,你就明白了。对不起。”
挂电话的时候,林朗觉得自己无比懦弱。
在牧歌面前他始终不敢说出真相,也不敢求她原谅。他能做的,就是默默走开,走出她的世界。
写给牧歌的信里,林朗提到了高原的恶劣,提到了自己选择高原,提到旧病榻上的母亲,酗酒的父亲,精神病院的哥哥……他提到了所有的家中琐事,唯独没有勇气提王秀芝。
他告诉她,他确实无法给予她幸福,只能放手。
那样的一封信寄出后,林朗便彻底没有了牧歌的任何消息。不再有电话,也没有回信。
好像这4年的感情就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样,一醒来,梦中的一切不复存在。林朗有时候暗中盼望她能回一封信,打来一个电话,哪怕骂他,骂得狗血淋头也行。
可是,牧歌没有。她平静地就像一个陌生人看待他的背叛。
三个月后,王秀芝告知因为半夜送林母去医院,自己日夜操劳,孩子流产了。
半年后,林朗在执行完任务后回来,接到电话,母亲已在一周前病逝。
林朗放下电话,沉默着爬上了山巅,对着家乡的方向,磕了三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