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给萧景初诊完脉,又用银针在他指尖放了一滴血。
将血溶入水中,用自己的指尖沾起舔了一口。
萧景辰在一旁看着,想要拦住她的动作之时她已经将指尖放入了舌尖之上。
萧景辰只得担忧的盯着她。
桃夭也没注意到萧景辰的举动,只神情专注的用舌尖努力分辨萧景初血液里的毒素。
她自幼便中剧毒,更是用过以毒攻毒的无忧丹,她现在的身体,不能说百毒不侵,但一星半点的毒素于她而言的确是没什么损害。
用舌尖尝完,桃夭沉思片刻,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包裹。
打开包裹,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了五个白玉瓷瓶。
瓷瓶只有瓶塞的颜色不一样。
桃夭思索了片刻,打开绿色瓶塞的小瓷瓶,用银针从里面挑出了一些灰褐色的粉末,放到溶了萧景初指尖血的水碗之中。
碗中本来看不出颜色的水随着桃夭手中银针的搅拌出现了些微的沉淀。
桃夭认真观察了一下,又拿出一瓶紫色瓶塞了小瓷瓶,倒出一颗小药丸。
药丸只有小米粒大小,她有些犹豫,但还是一脸肉痛的将小药丸扔进了水碗之中。
药丸入水即溶,她又用银针搅动了几下,碗中的水重新变得清澈,只微微地还有一抹红影倒映其中。
待做完这些,桃夭长舒了一口气,对着一直没有出声的萧景辰说道:
“这毒,有解。”
一直认真观察着桃夭动作的萧景辰听她这话,神色一喜,却还不待他开口,又听桃夭说道:
“不过,我随身带的这几味药也只能压制住世子体内的毒发。
若想真正解毒,最好是将人送到青龙山。
那里的龙阳泉有解毒的功效,并且青龙山里面有擅解毒的神医。”
“你调配不出解药?”
桃夭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
“毒药的成分太复杂了,短时间内没有配方根本调配不出解药。
我这些年学的东西太杂,医毒之道虽有涉猎,但不敢说精通。
要是我来调配解药,浪费珍贵的药材还是次要,最怕的是耽误了世子的救治。”
“但若是送兄长去青龙山,怕是多有不便。”
萧景辰有自己的担忧。
今上已经知晓凤曦禾当年去了青龙山,这些年也一直在派人搜寻她的下落。
若是他公然将兄长送到青龙山医治,难免会引来帝王的猜忌。
“此事还需你下决断,下毒之人是何居心,幕后之人又有何图谋,将世子留在京中,即便勉强捡回了一条性命,恐怕也会被有心之人觊觎。”
萧景辰本也是心思缜密之人,这两日一心担忧兄长身体,听得桃夭此言,也不禁深思了几分。
他肃北王府世代忠烈,现在王府之中也只剩他父子三人。
兄长尚未娶妻,谋害兄长,得利的人反而是他自己。
若是兄长身故,这世子之位必会留在他萧景辰的头上。
世子之位,肃北王府,肃北军的军权。
再联想到近日传言的今上已寻得灼华公主要迎灼华公主回京。
再看看站在他面前的桃夭,他十分确定眼前的这个才是真正的灼华公主。
那么今上要迎回京的那位……
而他自己可是与灼华公主有婚约在身的。
当年先帝为他与凤曦禾定下婚约,便是看中了他肃北王府的出身,且他不是嫡长子,肃北军自有他兄长继承。
可现在时过境迁,若那位今上要迎回的灼华是皇帝的人……
今上这是不放心他们肃北王府了吗?
萧景辰面上的神色变了又变,看向桃夭的目光也幽深了几分。
果然是从小被当做皇位继承人来培养的女子,只是一句话,便诱他思虑良久。
桃夭却没有看他,自顾自的收拾着刚刚拿出来的几个小瓷瓶。
将红色瓶塞的小瓷瓶递到萧景辰面前,说道:
“这里面的药丸,一次十粒,能够暂缓世子毒发。”
萧景辰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小瓷瓶,放在手心掂了掂,问道:
“这么小一瓶,能撑几天?”
桃夭看他拧着眉看着手中的小瓷瓶,跟他解释道:
“你不要看药丸小,瓶子也小,这里面的小药丸极其珍贵。
三年才能炼制这么一小瓶出来。
我此次回京也只带了这么一瓶,拿来应急的。
这里面应该也就一百颗左右。
世子毒发的虽然厉害,但因他早年受过重伤,身子亏损,反而体内的毒并没有积累到极致。
这一瓶药大概能撑半个月。”
桃夭没说的是,这瓶药其实是她自己用的。
她当初所中之毒远比萧景初中的毒更为复杂更为致命。
所以竹衣姑姑才会冒着风险给她用了以毒攻毒的无忧丹。
她现在虽说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但也只是不会有性命之忧,九年的时间,毒入骨血,这瓶子里面的药,是专门给她配的,慢慢中和身上余毒。
萧景辰握紧掌中的小瓷瓶,隐隐泛青的骨节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殿下说兄长的毒没有累积到极致,那是否并不致命?”
桃夭冲他翻了个白眼,刚刚还觉着这人挺聪明的,这会儿怎么就能问出这么傻的问题来?
若是不致命她会把对自己很重要的药都拿出来吗?
“不致命?就他这体格,普通伤寒都能要了半条命!
我说的是他中的毒相对于普通人来说,毒发的时间早,中毒程度没有那么深!
我这瓶药也只能压制他体内的毒性不再蔓延,若是他不用这药活不过三天!”
萧景辰握住瓷瓶的手又紧了紧,眉头紧锁,看向桃夭的目光的之中有一丝无措。
“只有送兄长去青龙山一条路了吗?”
“除非你能在半月之内找到名医帮世子解毒,或者这半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世子安排后事了。”
桃夭觉着自己刚刚还觉着萧景辰这个男人心思缜密深不可测简直就是错觉。
虽然萧景初是将他一手带大的亲哥哥,如今萧景初命悬一线,他关心则乱也是应该。
但满脸求助的看向自己是几个意思啊?
她药也给了,路也指了,该怎么抉择是他们萧家兄弟自己的事情啊!
她们二人虽然有婚约在身,但是真的不熟!
“萧二公子,我能做的都做了,该如何抉择,你可等你兄长醒来,你二人自行商议。
若是决定送世子去青龙山,可去百花楼找梅姑寻我。
我会帮你安排。
至于其他,恕我不能再多言了。”
桃夭说完便要离去,萧景辰又喊住了她。
“殿下!”
“萧二公子,以后莫要再唤我殿下,我如今是百花楼里面的头牌花魁桃夭。
二公子可喊我一声桃夭姑娘。”
被打断了话语,萧景辰却是不恼,轻轻的点了下头应道:
“好,今日之事多谢桃夭姑娘!
只是还想问姑娘一句,今日您是如何进的王府?”
桃夭觉着萧景辰这个男人真的是一会儿聪明一会儿傻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我有暗卫潜伏在王府之中,让他帮我取了一身王府下人的衣物,又画了一张地形图给我。”
看了一眼萧景辰的反应,男人脸上表情并无变化,显然已是猜到王府之内有人相助。
桃夭才会如此悄无声息的摸到兄长的居所来。
“二公子若是介意,我会让我的暗卫离开王府,还请二公子莫要追究。”
桃夭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她在试探萧景辰的态度。
萧景辰盯着桃夭看了半晌,突然就笑了,说道:
“桃夭姑娘的人我不会动,放心!
还有,以后姑娘唤我羡安即可,二公子太生分了。”
“额……行吧!”
桃夭实在是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萧二公子了,这脑回路太过清奇了些。
说起他兄长就是一副担忧急躁傻了吧唧的样子。
说他傻吧,警惕性还挺高,看到自己出现在王府就能联想到府内有细作。
这说着细作的正事呢,又突然间让自己喊他羡安。
羡安是萧景辰的字,只有极为亲近的人才可这样称呼。
就如她的小名蓁蓁,也只有极少数亲近的人如父皇母后如外祖父如谢六才会这样唤她。
桃夭应下便出了内室。
萧景辰看到她在自己让她唤自己羡安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僵硬,但还是随口应了下来。
随后便转身离开,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幽深。
世人皆知肃北王府世代忠良,为大越守卫边疆百年。
萧家男人有大半死在了战场上,以至于肃北王府子嗣凋零。
从未有人质疑过萧家人的忠烈。
然而他萧景辰,自小被教导的却不是报效朝廷,忠于皇室。
他萧景辰此生只会效忠一人,那便是他的未婚妻,曾经的皇太女凤曦禾。
而现在她回来了,即便她的身份变成了百花楼里的花魁桃夭姑娘,但依旧会是他萧景辰誓死效忠之人。
只是这份忠心,他不会告诉她。
因为他清楚,以桃夭现在的身份和处境并不会轻易信任任何人。
他能做的只有用自己的行动证明,自己是她可信之人。
直到桃夭的身影消失在内室之中,萧景辰才低头看向手掌中的小瓷瓶,目光变得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