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到的小将慌忙起身,双手抱拳弯腰行礼:“回圣上,末将是右千牛卫郎将傅念西。”
皇帝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遍眼前的小将。似乎十分满意欣赏,频频点头。
“傅家果然是人才辈出,你来陪朕喝一杯吧!”
“谢陛下赏赐!”
傅家儿郎成了最后一位幸运儿,皇帝喝完了这杯便回到了金銮殿里。
他之前是没见过傅家的这个小儿子的。
那日听了逸亲王的说辞,他想着还是要自己分辨一下才行。
若是能在几百人之中,凭着与十三相似的长相,准确的认出这个人来,那便是真的了。
可今日一见,莫说是几百人,就是上万人站在一起,这傅念西也是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来的!
他长得太像十三了,跟双生兄弟也没差多少。
他二人若是站在一起,要说不是兄弟,恐怕都没人肯信。
宴席未散,皇帝便怒气冲冲的先行离去。
冷风中的大臣们叫苦不迭,天子赏赐的御宴冻着头皮也得吃完,不到时辰谁也不敢离去。
自然也有几个人,哪怕是寒风送酒,那心里也是美的,也是喜的。冷酒下肚也是浑身暖洋洋的。
逸亲王眼见着皇帝准确的挑中了傅家儿子,又愤然离场,心里琢磨着该去见母妃最后一面了。
或许也该去送送自己的好弟弟。
这般想着便更是开怀,笑吟吟的又倒了一杯冷酒,随后把手中的酒杯向着对面举了举,也不知是在敬对面的哪一个。
……
“阿止,不急,慢慢来。”
辛止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又专注于脚下。
他们先前三日,已经翻过了两个山头,并没有多困难,也没遇到什么猛兽。
只是山路有些陡峭,走的慢些罢了。
甘达山脉温泉遍布并不难寻,晚上泡一泡,再点上两堆篝火,逮个几只小兽,属实算不得多辛苦。
可翻过第二座山峰的时候,辛止就傻眼了。
温度骤降,眼前更是耀目的一片雪白。
山谷间流淌着的是一条冰川,树木都带着冰渣,下一座山峰无比陡峭不说,竟然还是一座冰峰。
此刻辛止正在这座冰峰上吊着。
他的腰间缠了几根柔韧粗壮的藤蔓,藤蔓的另一端在炎苏的手里。
今日清晨的时候,炎苏腰间系着藤蔓独自一人先行攀爬,他整个人贴在山壁上,用匕首凿出一个个能踩的小坑。
等上到半山腰,寻到能站得下一个人休息的地方,炎苏便在上面拽着辛止,让他踩着之前凿出来的小坑慢慢的爬上来。
如此反复了两次。
现在炎苏已经到了山顶了,辛止还挂在山壁上,越往上越是陡峭。
辛止咬着牙往上爬,有炎苏开路,自己已经省力很多了,绝对不能再拖他后腿。
天色越来越晚,温度越来越低,视线也越来越不好了。
辛止贴着冰壁,感觉快被冻僵了。
“阿止,最后两步了。”
炎苏现在特别的紧张,虽然腰间系着藤蔓,但他却不敢把人拉上来。
这藤蔓冻了一天已经不若最初那样柔韧了。
辛止攥了攥有些僵硬的手指,扣着冰槽往上爬。
眼看就要到山顶了!
炎苏在伸手抓住人的那一刻,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山顶除了冰就是雪,根本没法过夜,二人只得点了火把连夜赶路。
幸运的是山的另一侧缓了许多,只要小心些,倒不算难走。
可是好冷,辛止冻的牙齿都发出了哒哒的轻响。
“你作甚?”
他惊呼一声。
自己的身上多了两件衣服,炎苏就不怕冻死吗?
本来二人的衣服就薄,哪怕把手里的几件都裹在身上,那也是冷的。
“别废话了,我没事,你可别冻死了。”
“快走吧。”
辛止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看着走在前面探路的人……
好像也没那么冷了,心里是暖的。
二人磕磕绊绊的又走了许久,脚下的冰雪终于渐渐变得稀少,露出了山体原本的颜色。
“啊!天无绝人之路啊!”
二人走了半宿,终于找到了一汪冒着热乎气儿的温泉。
“就在这儿歇歇吧!”
炎苏也冷的不行了,蹦跶了几下就跳了进去。
可算活过来了。
……
“陛下,取来了。”
程鸿顺漏夜来到太极宫,单膝点地跪在皇帝身前,同时从怀里拿出一个黄玉小瓶举过头顶。
原本应该防卫森严的天子寝宫似乎是有意减少了侍卫,他进来的十分顺利,完全没有惊动一个人。
皇帝穿着明黄色的寝衣端坐在御榻上,显然正在等他。
神色晦暗不明的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物件,皱着眉指了指一旁的案几。
那上面放着一个白玉小碗,里面盛着半碗清水。
程鸿顺立刻会意,把玉瓶里的血小心的滴进去一滴,又端到皇帝面前。
老皇帝毫不犹豫的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两滴血液相遇,又分开。
哐当!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见此情状依然是勃然大怒,一把将玉碗掀飞了出去。
碎玉四溅,水也扬了满地。
皇帝压抑着怒气,俯身交代几句,便摆摆手让人离开。
这个是忠诚的暗卫,自然不会多嘴,可是皇帝心里依然不爽。事关男人的尊严,更何况他是天下最尊贵的男人。
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咣!
未央宫寝殿的门被人大力踹开!
齐淑妃惊醒,睁眼看了看窗外,一片漆黑。那来人只能是皇帝了。
皇帝见眼前的女人只是稍稍坐起来一些,倚靠着床头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自己,甚至完全没有一点要起身的意思。
本就在胸腔里熊熊燃烧着的怒火又升腾了几分。
“贱人!你生的孽种!他的父亲是哪一个?”
皇帝掐着齐淑妃的脖子,将人从床榻上拖拽了下来,大力的甩到地上。
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还能爆发出这样的力气,显然是气狠了。
伏在地上的女人闻言心下大惊,但随即便稳住了心神。她站起来拍了拍寝衣上沾到的灰尘,神态依然优雅。
“夏青宸你在发什么疯?我做了的我都认了,你要杀便杀!何必乱安罪名在我的孩儿身上,那也是你的儿子!”
“呵!”
皇帝怒极反笑,撩起衣摆坐到床榻上,看着眼前强装镇定的人。
“川儿不得你的喜爱,却依然敦厚孝顺,这般贵重的人品,自然是天家血脉。”
“可那个卖国求荣,狼子野心的孽种难道不该姓傅吗?”
“你在胡说什么?新儿自然也是你的骨肉。”
齐淑妃心里已经乱了,脸上更是渐渐失了血色。
他怎么会知道?莫非是在诈我?可是怎么会知道姓傅……
“呵,可你的奸夫已经承认了。”
皇帝起身狠狠地掐着女人的下巴,如果他足够年轻健壮,一定会捏碎手中的骨头。
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的奸夫会被五马分尸,尸体会被埋在不同的地方!你生的孽种会死在烈火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可朕不会杀你,你会长久的活着,活的猪狗不如!你要是敢自戕,朕就把你齐家的祖坟挖了,全部挫骨扬灰!”
皇帝说的极慢,说完一脚踹开身前的女人准备离去。
齐淑妃不可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陛下,陛下,都是臣妾的错,您要杀就杀我吧!”
“新儿叫了您那么久父皇,您也是抱过他疼过他的啊!”
“求您开恩,饶他一命,陛下!”
没了骄傲的女人跪爬着拽住眼前明黄色的衣袍,边哭边磕头,洁白的额头没几下就变得红肿一片。
“陛下,您要杀就杀了臣妾吧,求您放过新儿……”
她再一次被一脚踹开,眼睁睁的看着寝殿的门被关上,听见从门外落锁的声音。
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的坐着,不多时眼泪就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她后悔了。
后悔在王府的时候,偷听了先皇和皇帝的谈话。
如果不知道先皇将一支精锐军队留给了夏沐寒,自己就不会生出后面的野心,就不会害死自己的儿子。
她不甘心,凭什么一个女儿的待遇都要高于自己的儿子!
可是她找了二十年,也没找到所谓的兵符……
新儿,她的宝贝儿子,和心爱之人的儿子……
傅郎,她从待字闺中便思慕的情郎……
都要被她害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突然放声大笑。
亲人,情人,儿子,自己在乎的人都死了。
偏偏她想死却不能死。
为了家族,她活着不得自由,被逼着出嫁,做着不想做的事。
为了家族,她连死都不得自由。
逸亲王到底是没送成自己的胞弟。
皇帝大宴群臣的当天夜里,曾经的恭亲王府,后来圈禁着十三皇子的牢笼走了水。
整个王府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竟无一人生还。
“父皇下手可真快啊!”
“哥哥也只能在这儿给你洒杯水酒了,愿你路上走好,下辈子生的聪明一些。”
朴实无华的王府内院,一杯醇香的美酒被洒到了地上。
说话的人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悲伤,反而带着愉悦和殷切的期待,
“也不知还要几天才能轮到傅家。”
“应该不会放火了,那是劫杀?很有可能!”
……
翻越魔鬼岭的二人又爬了两天,终于到了最后一个山头,已经可以远远的看到城镇的影子了。
“小心身后!”
辛止大吼一声!同时伸手去拉正倒退着走路和自己扯皮的人。
炎苏也察觉到了危险,一把推开辛止,随后回身对上了一双硕大的黄色眼瞳。
“嗷嗷……”
近在咫尺的一声嘶吼。
竟然是一只壮硕的猛虎,那一瞬间的对视,老虎仿佛受到了挑衅,一跃而起,向着炎苏扑来。
辛止猝不及防的被大力推开,摔倒在地。眼见着这老虎至少得有个四五百斤,一个鲤鱼打挺又蹦了起来准备上前帮忙。
炎苏不但没退,反而迎了上去。
在被猛虎扑倒的一瞬间,双臂死死的钳住猛兽的脖子,同时长腿蹬地,地上被踹了个不浅的坑洼。
借着力道骑着身上的猛虎竟然翻了过去,把老虎压在身下。
猛虎的爪子拍在他的肩头,抓出深深的伤痕,几可见骨。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辛止刚想上前,却见到炎苏眼瞳瞬间变红,闪着兴奋的光芒。那神色就像猛兽见了猎物一般无二。
那老虎竟然不是在攻击,而是在挣扎,而且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微弱。
炎苏的双手张开成爪,死死的掐着猛虎的喉咙,越收越紧,老虎的眼珠渐渐突起。
鲜血喷涌而出!
辛止目瞪口呆的看着炎苏的手陷进虎皮,硬生生扯断了里面的喉管。
……
他皱着眉咽了咽口水,连着后退几步。眼前这个小王八蛋真让人没眼看。
炎苏骑着刚咽气的猛兽,一脸享受惬意的吸吮着鲜血。
老虎脖子上的皮已经被撕开了大块,露出红色的肌理。
成年猛虎的血液比人类要多上许多,粘稠腥臭的血液溅了炎苏满脸满身。
这只百兽之王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人类咬着喉咙吸血吧。
炎苏难得喝的过瘾,一时之间忘记了形象。
主要是也没法子注意,爬冰山的时候头盔掉了,也没器具让他喝的文雅了。
等到喝够了才发现辛止站的远远的,皱着眉看着自己,一副想吐的表情。
“阿止,你这是在嫌弃我?”
辛止皱着眉缓慢的摇了摇头,又咽了下唾沫,“我只是在想,你咬我脖子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吗?”
“你别过来,离我远点!”
见到一身兽血的人要靠近自己,连忙伸手制止,“不是嫌弃你,你喝就喝,能不能别整自己一身血,太臭了。”
炎苏咧嘴笑了笑,一把将人拽进怀里,对着他的脖子舔了一下,又使劲的吸了一下,发出响亮的“啵”的一声。
“喝别的血都是充饥,喝你的可是享受。”
“宝贝儿,你的血是世上最甜的,我的表情一定更好看,下次你好好观察下。”
……
猛虎不但被吸了血,还被剥了皮,这皮毛拿到城里卖了,应该可以换不少银子,二人需要马匹,需要兵器,更需要衣服。
现在两个人身上穿着的,都是从死去的将士身上扒下来的,既不合身,也不美观。
二人下山之后又走了半日,穿过了一片荒漠,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温池县城外。
城门那里排着不短的队伍,应该都是要进城的。
炎苏拽着辛止的胳膊就要过去,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过来!”
辛止脸色凝重,使劲的甩了下胳膊。挣开钳制后反手拉住炎苏,大步往城郊的树林里走去。
“先不能进城,我感觉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