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娘讲到这里,突然跳起来扑到辛止身上,大力的掐着他的脖子,“老娘对着亡夫爱子的冤魂发过誓,见到辛家的一个也不会放过,今天你就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辛止的椅子向后仰倒,炎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却没有第一时间制止吕娘。
“都别动她!”
辛止大吼一声,因为嗓子被掐住有些破音。
他直直的盯着掐着自己的美妇人,眼睛有些泛酸眨了一下,眼眶里的眼泪便流了出来。
是母亲吗?是我的母亲吗?
他的手举到吕娘的脸旁,想摸又不敢,剧烈的颤抖着。
三个想拉开吕娘的暗卫接到炎苏的眼神纷纷退后,震惊着看着眼前的一幕。
吕娘虽然不明所以,但是无所谓!没人管更好,弄死一个是一个。
炎苏眼见辛止真的不挣扎,脸憋的通红,实在是心疼了这才扣住吕娘的手腕将人强硬的拉开。
“咳咳咳!”
辛止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继续盯着吕娘看。
吕娘说的和父、和辛朝海说的竟然是完全相反的。
“吕、或许我该叫你程伯母?你冷静点!”
拉开人之后,炎苏立即松手。
随后蹲在辛止身边一边给他拍背一边检查他的脖子。吕娘虽然是一介女流,但也是出类拔萃的暗卫,手劲儿可是一点儿也不小。
“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亡夫姓程?”
吕娘仍在盯着辛止,她被褚卫尘拉着手臂才无法上前。
听见炎苏这么说,立时震惊的转头去看他,随后又了悟道:“是了,您是龙影卫的主人,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并非如此,我连你都是今日才知道,哪里会知道你嫁了谁?”
炎苏扣着辛止的下巴轻轻的转动他的脖子,确定没事才仰头去看吕娘,“你就没发现你想掐死的这个,长得很眼熟吗?”
程鸿顺可是说过这父子俩是有七分相似的。
“眼熟?”
吕娘闻言仔细的打量辛止,对方也正在看着自己。可为何是这副表情,眼中带泪有些激动喜悦又有些哀伤。
这张脸……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你长得……长得……”
吕娘奋力甩开褚卫尘的钳制,再次冲到辛止身前,这次没掐脖子,而是扣着他的肩膀仔细的打量着他。
从眉毛、到眼睛、到鼻子、到嘴唇……
和记忆里的那张脸,渐渐的重合。
吕娘的手劲儿轻了下来,有些恍惚,右手颤抖的抬起,用指尖轻轻的描绘着辛止的眉眼。
太像了……
辛止抬头望着她,缓缓的抓住眼前颤抖着的手,慢慢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紧张的吞了吞唾沫,声音也有些颤抖:“你、你、你的丈夫,是叫程鸿帆吗?”
吕娘忘记了要抽回被握着的手,甚至没听清他在问些什么,真是太像了。为什么早没发现呢?
可是这人不是辛家的儿子吗?
似乎是看出了吕娘眼中的纠结和疑惑,辛止轻声说道:
“我是辛家的养子,我生父是姓程的,我原名大概是叫程千虎,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辛止大力的握了下吕娘的手,问的小心翼翼眼中充满了殷切的期待。
“你说什么?小虎?你是小虎?你……”
“你……”
吕娘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哭的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了。
“嗯,我是!我的腿上有个胎记,是虎头。所以您是我的母亲吗?”
辛止屈腿半蹲,和吕娘平视,声音很轻,就像怕吓到哭的不能自已的女人一样。
吕娘的眼泪更加汹涌了,张了几次嘴都讲不出话来,只能不住的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她使劲儿的抽了下鼻子,猛的把辛止抱进了怀里,大声哭道:
“是!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你的母亲!小虎!我是你的母亲!”
“我、我回去找了……我、我以为你死了……太好了……你没死!”
吕娘说的有些语无伦次,她的小虎竟然没死!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了一会儿。
在场的三名暗卫有些吃惊,有些动容。
只有炎苏有些不是滋味,按捺着脾气忍耐了片刻,还是伸手把辛止拽了过来搂进怀里,自己抱着才得劲。
都多大的人了,还和母亲抱在一起像话吗?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吕、额,程夫人,哭够了就说说后来的事儿吧。”
吕娘看着空了的怀抱呆愣了一瞬,我的儿子呢?怎么抱抱自己的儿子都不行了?
原本她不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有什么,换句话说跟她有什么关系?可是现在看着炎苏搂着自己儿子,她心里特别别扭。
也忘记哭了,看着两人的脸色变了又变。
辛止自然也看见了,使劲的挣了挣,低声喝道:“钟吾炎苏,你快放开我!”
“……”
炎苏更不乐意了,这咋还连名带姓的叫上了?于是搂得更紧了,咬着辛止的耳朵声音并不小的说道:
“别说你娘在这儿,就是老程家的列祖列宗来齐了,你也是我的!只有我能抱你!别人都不行!”
说完还抬眸看了眼吕娘。
随后才是对着怀里的人耳语,“别动了,你再蹭蹭叙旧就得改到明个儿了。”
“……”
辛止不动了,这个小王八蛋脑子跟正常人不一样,干什么都不让人意外,不过这么一闹,汹涌的眼泪倒是憋回去了。
他有些尴尬的对着母亲笑笑,“母,母亲,后面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你会……”
吕娘看着二人,叹了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儿子还活着便是天大的喜事,美中不足就先忽略吧!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用手背抹了抹眼泪,使劲的抽了下鼻子,这才继续说道:“你父亲祭奠兄弟,酒喝到一半,家门口就来了一队将士,说主帅要见你父亲……”
……
夫君放下酒坛就跟着那些人去了,并没当回事。
可是没过一个时辰又来了一队人马,说是夫君犯了大错,祸及妻儿,那意思竟是要吕娘束手就擒,乖乖赴死。
那她哪里能肯,取了弯刀便打了起来,可三岁的儿子却被擒住了。
就在吕娘听见儿子的哭声分神的功夫,左胸便被刺了一剑,腹部又被补了一刀,当时便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人在真宁的暗香客栈,是当时设在北疆唯一的暗桩。
救她的人叫陈同,说是见了龙影卫的求援信号才寻到小院儿的。当时屋子已经是一片火海,只有吕娘倒在院子中央,勉强捞得出来。
本以为是个死人,没想到还在喘气儿,就给带走了。
“小虎呢?我的儿子呢?我的儿子呢?”
吕娘醒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寻找三岁的幼子。
可是陈同只是叹息着摇头,“烧的干干净净,什么也不剩了!”
等吕娘能下地走动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是偷偷的回去找儿子。
可曾经温馨的小院儿已是一片焦土,生活过的痕迹丁点儿也不剩了。
她又求了陈同帮忙去打听夫君的情况,带回来的消息说是当日就被军法处置了。
吕娘立时便哭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后,她不哭也不闹了。
心里已然明白定是有人陷害夫君,为了灭口才会全家遭祸。
夫君爱子枉死,她是一定要报仇的!
可自己这副长相只要露面必然会被灭口,想要调查只有回龙影卫才行。
吕娘算是私自逃脱,回去自然是受了一场酷刑。伤好后又央着教练使替她求了会削骨换皮的鬼医。
那老头儿是之前教她们易容术的,只是偶尔提到过,说这酷刑一般的削骨换皮的秘术,才是真正的改头换面。
只是缺点有二。
一来剧痛难忍,且要反复数次,等完全做好可能要个几年时间。
二来就是风险极大,成功率太低,保不齐哪一次就身消玉殒了。
吕娘是鬼医手底下唯一一个成功改了容貌的,钻心蚀骨的剧痛她整整忍受了五年。
之后疆州府要加设暗桩,她便来了。
这一待便是一十六年。
“母亲……”
辛止本来已经平复了心绪又激荡了起来,几句简短的叙述,却是母亲苦苦煎熬的二十年。
吕娘叹了口气,对着儿子苦笑一下。
“头些年我是毫无头绪,你父亲的事他们众口一词。”
“我从前因为自卑从不外出,你父亲又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我根本不知道何人想要害你父亲。”
“十几年来我一直都在寻访当年的老将,直到去年……”
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老东西在花影楼喝多了,和楼里的一个姑娘大声抱怨:
“现在驻军指挥使冯砚林就是靠给辛将军溜须拍马,尽做些不仁不义之事才有的今日,他算个屁!”
“辛朝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嫉贤妒能,当年要不是他害死程……”
那老将顿觉失言,堪堪止住了话头。
可是吕娘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后来呢?”
辛止紧张的直咽口水,心里既愤怒又悲伤,多年来自己到底是认贼作父了,不想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的背后竟然这般不堪!
“后来?”
吕娘冷笑一声,指了指几人所在的密室,“后来就在这里,我扒了他的皮!”
众人都有些震惊的看着她。
“我把他抓了,老东西不禁拷问,就什么都说了。”
当年辛朝海眼瞅着夫君的军功要高过他了,连他的父亲对夫君都是青睐有加。
而辛家的爵位,等传到他的时候就要降到伯爵了,若要再出个比他强的武将,辛家的辉煌就彻底结束了。
他心有不甘,便生了一毒计。
夫君带着前锋军去抗敌的时候,他早早便带人到了战场,却压着队伍不动,等到夫君的两万人几乎死干净了,他们才去支援。
回头就说是夫君醉酒要求和他换了分工,是他拼死抵抗,以少胜多拦截了胡塞大军,堪堪完成任务。
夫君则是喝酒误事,延误军机害死了两万将士。
本来前锋军就没剩几个,辛朝海再弄死几个,收买几个,也就行了。
他带的支援队伍更是没人敢多嘴,毕竟看着战友战死哪一个都有份!
又有冯砚林这等军衔不低的将领作证,咬死了当日带他们支援的就是夫君,主帅也就信了三分。
那日偏巧平日里不怎么喝酒的人,为了祭奠兄弟,真的喝了不少。主帅又信了两分。
其他五分,呵呵,无非是心疼唯一的儿子,将错就错罢了!
“他们!他们竟然!!”
辛止气的浑身发抖,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莫怪母亲这般痛恨辛家的人,自己现在也是恨的牙痒痒,恨不得能……
辛止的眼睛通红,他……
“阿止,阿止,别怕,我替你动手!”
炎苏抱着人的手臂又紧了紧,轻轻的拍着辛止的胳膊。
“炎苏,辛朝海害我父亲的手段,和石昊害我一般无二……”
辛止心里拧着个儿的疼,无力的往身后的怀里靠了靠,闭上眼睛,任凭眼泪缓缓的流淌。
辛朝海陷害父亲的这套做法自己可太熟悉了,当初石昊不就是一次次这么干的吗?
要说辛朝海不知情,恐怕鬼都不信!
十有八九就是他授意石昊那般作为,一模一样的下作手段!
只是实在难以理解,既然要斩草除根,当初作甚要留着自己?
要是心有不忍,那养了十几年,为何又要授意旁人在战场上频频陷害?
就是一条狗,养了十几年也该有感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