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制住心中的恐惧,白瑾与鲁尔哈根一齐往虫群走去,托尔芬看着两人,牢牢站在原地,一步也不动弹,在托尔芬的视角里,两人与虫群双向奔赴,眨眼间,就被吞入了虫群之中。
他站直了身子,脑袋前倾,面上露出了肉眼可见的紧张。
在白瑾眼中,暗红色的神魂虫铺满了天空,像水流一样流动,那些渺小的神魂虫成为了这条河流的水滴,可他们距离河流仍有一段距离。
当他们站在河边时,一团神魂虫从虫群中挣脱出来,飘着飘着,飘到了他们身前。
神魂虫们在两人面前飞舞,嗡嗡的振翅声像是在发出邀请,邀请他们踏入虫群的国度。
一路上,托尔芬对神魂虫的介绍含糊不清,只是一个劲儿的在重复着守护者与狱卒两个词,白瑾不知道这种未被魔兽图鉴录入的魔兽有什么特性,只有直觉在提醒着他,这些不起眼的渺小虫子,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存在。
鲁尔哈根往前踏出一步,在白瑾惊骇的目光中,无数只虫子瞬间贴上了鲁尔哈根的身子。
速度之快,只在短短一瞬间。
鲁尔哈根只感觉眼前出现了一团黑影,如风一般掠过,等到这风消失,他转身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了自己抬手间手上的一只只神魂虫。
那些暗红色的虫子用六足牢牢抓住鲁尔哈根裸露在外的肌肤,转动着锥子状的脑袋。
鲁尔哈根的身体一下就绷紧了,他穿着护腕,感受到虫子们沿着他衣物的缝隙,抓住了他的每一寸肌肤,那些神魂虫没有下一步动作,却让他产生了生物对于异物的本能排斥与恐惧。
白瑾注意到了鲁尔哈根的眉毛在疯狂地跳动,想起了最早的时候那只趴在自己肩头的神魂虫,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鲁尔哈根,不要有过激的动作。”
也许那只自己离开的神魂虫只是意外,但白瑾不知道激怒了这些虫子会有什么样的可怕后果,只能用自己那毫无指导意义的单薄经验提醒鲁尔哈根。
鲁尔哈根朝着白瑾安抚性地笑了笑,不再动作,等待神魂虫自己离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只又一只的神魂虫放弃了一般,从鲁尔哈根的身上离开,鲁尔哈根脸上的紧张之色逐渐褪去。
至少目前为止,托尔芬所说的危险他们并未感受到。
可就在下一刻,白瑾看见鲁尔哈根的脸上大变,因为惊恐那张脸竟然变得煞白如纸。
“怎么了!”白瑾也无法在保持平静大喊道。
鲁尔哈根一把攥住自己的胳膊,双眼暴突,几乎要飞出来,随即,他的双手在自己的身上疯狂的拍打:“它们在钻进我的身体里,我感觉到了,它们要挤进去。”
鲁尔哈根无法用言语向白瑾完全说明自己的感受,他听见了那些虫子贪婪的呐喊,发出一道道凄厉的灵魂之音:“是我的!是我的!”
这些虫子在争抢,都不肯放弃,都不肯落后。
就算是因为对死亡的抗拒而展开的厮杀也不及这些神魂虫的急切,就像是地狱中的鬼魂看见了一线重回人间的曙光,拼了命的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一线光明。
但这具身体已经有主人了,这道灵魂的名称叫做鲁尔哈根。
鲁尔哈根大喊一声,全身的斗气涌动,喷薄而出,将仍留在他身上的神魂虫尽皆杀死,他不顾头上的汗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白瑾露出了无碍的牵强微笑。
然而,他看见白瑾毫无喜悦。
当鲁尔哈根动用体内的斗气时,天空中毫无攻击性的浓雾突然活了过来,无尽的虫群迫不及待地朝两人涌来,既像是动怒后的报复,又像是对渴求之物的猛烈追逐。
白瑾第一时间开启了斗气的防御,但虫群落下,他的斗气根本没有起到作用,在长刀挥舞间,一大片神魂虫坠落在地,对于这无边无垠的虫群而言,却只是九牛一毛。
反而是神魂虫毫无阻拦地穿透斗气,扒在白瑾身上。
它们不再是毫无攻击性的虫子,而是露出了剪刀状的口器,撕扯着白瑾的皮肤与血肉。
白瑾痛呼出声,一道道冰蓝色的龙鳞从皮肤中长出,他无比信任的龙鳞比身体本身的皮肤更加坚硬,却并非无敌,白瑾察觉到了,神魂虫在吞噬着自己的龙鳞,速度,仅仅比刚才慢上一些。
他终于明白了神魂虫的危险在何处,这些渺小的虫子在他面前无比脆弱,反过来,也是一样。
能与魔兽角力的骑士们,对神魂虫而言,和脆弱的植物没什么区别。
而眼前,铺天盖地的神魂虫扑来,像一片片沙尘,看不见尽头。
留在这里,白瑾和鲁尔哈根的下场只会是虫口之下的白骨,甚至连白骨都不会有。
白瑾当即喊道:“回去!鲁尔哈根!我们回到托尔芬那里!”
暗红色的虫群追逐着爆发出了最大速度的骑士,代表着末日的墙欲要吞噬逃窜的猎物。
白瑾清楚地记得,他们距离托尔芬不远才对,但眼前的草原似乎没有尽头,无论他们如何奔跑,都看不见托尔芬的踪影。
那个一直被两人怀疑的神秘家伙,此时竟然成了两人救命的稻草。
骑士的速度比不过飞翔的虫群,当希望逐渐破灭,他们已经陷入了虫群的包围中,虫群挤压着他们,剩下的只有深深的绝望。
绝境之下,白瑾爆发出了疯狂的呐喊,他将长刀舞成了密不透风的墙,向更前方杀去,无数的神魂虫落在他的脚下,铺出了一条虫尸之路。
白瑾的想法很简单,在绝望之下,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纵然是死,也要带走足够多的虫子。
鲁尔哈根的身影在白瑾癫狂的冲锋中,渐渐被虫群所吞没,等到白瑾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他反身回去想要找回鲁尔哈根,却发现出现在眼前的只有虫群,无穷无尽。
可怕的想法从白瑾的脑子里冒出来,鲁尔哈根,死了,而他也会在不久之后紧随而去。
因为人力有穷时,虫群却浩瀚如大海。
在死亡来临之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带走自己能带走的每一只虫子。
拼死之际,悠扬的长笛声却穿过虫群的嗡鸣,钻进了白瑾的耳朵里。
这长笛声虽然悦耳动听,却对白瑾没有什么作用。
当年精灵王庭会豢养来自各族的歌手乐者,汇聚了全世界对音乐最有天赋最有研究的人,挥洒他们的天资与汗水,为王庭中的元老们献上音乐的佳肴。
可在精灵王庭覆灭时,那名满天下的乐团没能帮上一点忙,他们的音乐被践踏,生命都被剥去,在决定生与死的力量前,美妙的艺术软弱无力。
即便是王庭乐团最后的抗争,那首号称音乐之巅的世纪乐章,也被为力量所控制的权力在时光的长河中人为抹去。
此时的长笛声,对白瑾的唯一意义,可能只是送别。
笛声悠长中带着凄婉,不正是送别亡魂的最佳哀乐吗。
出乎白瑾意料的是,在笛声中,嗡鸣声渐渐减弱,他本以为这是错觉,满世界的神魂虫却露出了一道属于天空的缝隙,在白瑾的不解中,虫群抛弃了他,重新飞上天空,组成了监狱的长墙。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那长笛声不是为他而奏,而是为虫群而响。
他辨认出笛声传来的方向,朝其走去,视角一遍,托尔芬站在原地,拿着一只长笛吹奏。
所以是托尔芬救了他吗?
白瑾看着托尔芬的长笛微微出身,另一个身影却从他身边越过。
鲁尔哈根!白瑾惊喜地看向鲁尔哈根,他以为后者已经命丧虫群了,本以为死去的朋友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那种喜悦发自心底完全无法抑制。
但没有等白瑾说出话,鲁尔哈根就一只手抓住了那杆长笛。
他的体型比托尔芬更大,但无论是境界还是力量都远不及两人看不透的托尔芬,长笛纹丝不动,只有托尔芬疑惑地看向鲁尔哈根。
“你能操控虫群!”
鲁尔哈根的话中潜藏着无尽的怒火,托尔芬救了他们毋庸置疑,但透过这件事,鲁尔哈根看见的是托尔芬用笛声控制者虫群。
那么问题来了,手握屠刀的人将受害者医治好,受害者应该仇恨还是感谢?
对于鲁尔哈根来说,答案是仇恨。
他大声地质问,不顾两者之间的鸿沟:“你知道那些虫子的危险在哪儿,却自始至终不谈一句,你等到我们身陷绝境,又跳出来将我们救出,你的笛声能操控虫群离开,那是否说明你还有其他的手段控制虫群发怒和移动。”
“是你在控制虫群!”他确信地说道。
托尔芬握住鲁尔哈根抓住长笛的那只手,缓慢而坚决地将那只手挪开,饶是鲁尔哈根涨红了脸拼尽全力,也没有什么效果。
一把将鲁尔哈根推开后,托尔芬指着两人背后的虫群说道:“没有人!可以控制他们!”
“你在说谎!你的笛声!”鲁尔哈根大声地质问。
托尔芬再次吹响了长笛,吹奏了一曲曲美妙的音乐,即使是不懂音乐之妙的白瑾也能听出这是一首首完全不同的乐曲,不同的曲子应该有不同的效果才对,但他们身后的虫群没有朝他们扑来,依旧像风暴一样涌动。
鲁尔哈根眼中的怀疑没有消失,他毫无顾忌地展现着这一点:“只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不会相信你,绝对!”
托尔芬收起长笛,长叹了一口气:“至少你们已经得到答案了对吗?那就跟我走吧,在这座监牢里,你们也只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去了。”
“哪里?”白瑾问道。
“一个名为约因特的村庄。”
鲁尔哈根冷笑道:“说谎的人的话不可信。”
托尔芬道:“我向你保证,这绝对不是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