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一个村子的神女听起来有些可笑,像是水井里的龙宫一般,但若是这个村子有托尔芬这种连白瑾都猜不准境界的高手在,就不完全是个笑话了,
白瑾倒想见见这个所谓的神女究竟是什么人物,尤其是他在见识了约因特村的不凡后。
一路上,村民们都自动地避开了托尔芬一行人,他们站在道路两旁,注视着两个外界人踏上前往后山的路。
神女没有居住在村子里,而是在村庄背后的小山上。
与蒙山北侧的连绵山脉相比,这座小山只能叫做一个山包,一条石阶笔直地通向山顶。
但山脚下世界的两侧,排开了一排坟墓,不多,左右两侧加起来也不过是十来座,一条不可见的弧线将其连接了起来,显然修建坟墓的人想着有朝一日,坟墓能将整座小山包围起来。
届时,山上的神女将会置身于坟墓之中。
白瑾微不可查地看了眼托尔芬,这是他授意的吗?
经过坟墓时,白瑾看见了墓碑上刻着的一行字:“希德拉克——死亡仍徘徊在我们周围。”
坟墓的主人名为希德拉克,而后面那句话显然是他的墓志铭。
掠过这一排并不合适的坟墓,道路两侧高大的柏树映入眼帘,这里竟然生长的不是蒙山中常见的铁木,白瑾这才想起来,他进入了这片奇异之地后似乎就没有见过生长的铁木,除了用来制作轨道的铁木以外。
这里的一切都不像是蒙山。
石阶并不长,尤其是对于体质强悍的骑士们而言,行至半腰,回首望去,就能俯瞰整个约因特村,此时晨曦仍存,小山居于西面,正好能看见东方的红日,仿佛与小山分居两侧,平分了这苍茫大地。
走过石阶尽头的朱红门阙,同样是由石板铺成的广场上,已经有人站在了那里。
白瑾注意到,托尔芬在看见那人的瞬间,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悦。
那人高大魁梧,却不是兽人,一条粗壮的赤红尾巴不安的地上扫来扫去,等到接近了,白瑾才发现,这人长着反关节足,额头还长着两只小角。
历史课上可从来没有提到过这种特征的种族。
“提里奥乌斯,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神女大人是不会见你的。”
提里奥乌斯的眼瞳像一朵绽放的血花,摄人心魄,声音也并不动听,像是饱受硫磺与火焰的熏陶:“托尔芬,你还代表不了神女,更无法代替她作出决定。”
提里奥乌斯随即发出了一声讥笑:“况且,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们指手画脚,你只是运气好而已。”
之前的矮人塞黎曼鲁斯,现在的陌生种族提里奥乌斯,都一反其他村民对托尔芬的态度,他们对托尔芬并不恭敬,甚至带有敌意。
白瑾心想,也许那些表现出来的恭敬并不是对托尔芬本人的,而是他背后站着的神女?
这倒是有意思了,如果托尔芬不是因为其力量受到尊重,那么这个村子的权力本质是什么?
“在你评价我运气好的时候,提里奥乌斯,你应该想清楚,我们所有人都是所谓的好运气的家伙,而且从概率学上讲,我们的好运堪称奇迹。”
托尔芬越过提里奥乌斯,带着白瑾和鲁尔哈根朝宫室那关闭的门扉走去。
“喂!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提里奥乌斯喊道,惹得三人齐齐回头。
“谁?我?”鲁尔哈根看见提里奥乌斯指着自己后没有立即回答,反而问道:“你为什么想要知道我的名字?”
提里奥乌斯哈哈大笑起来:“我觉得我们两说不定可以成为朋友。”
鲁尔哈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他牢牢注视着那双不断绽放的眼睛,仿佛要透过眼睛看见提里奥乌斯的内心:“不,我不这样认为。”
那不是想要交友的眼神,至少鲁尔哈根不认为是,他讨厌那种眼神,因为那样的眼神他在不久前才看见过,就像尼塞一样。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的眼神可以从侧面反映出这个人的性格。
提里奥乌斯显然和尼塞一样傲慢、自视甚高,而且,把其他人当做猎物,把自己当成猎人。
白瑾和鲁尔哈根两人都不知道在分开后不久,尼塞与阿卡洛斯就已经命丧黑刀之手,但两人心中闪过了同样一个念头:将这家伙与尼塞扔到一起,那一定很有趣。
托尔芬警告性地瞪了不守规矩的提里奥乌斯一眼后,认真地收拾了一下心情与神情,敲响了面前的门扉,一连三下,清脆的敲门声如同钟鸣,在在场诸人的心中响起,一时间,连世界都安静了。
明明只有数秒,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世界没有杂音,直到屋内传出一道悦耳的女声:“进来吧。”
那道女声如清泉流水般悦耳,使人一听便为之倾倒。
听见这道声音的提里奥乌斯身形一动,托尔芬却冷冷说道:“神女大人叫的不是你。”
稳住身形的一瞬间,提里奥乌斯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道嫉恨。
来自东方的光随着门扉的打开照进了屋内,在光线的尽头,阴影的边界中,一个女子静静地跪坐着,她的前方没有神像,她却仿佛正在祈祷与忏悔。
托尔芬带着白瑾和鲁尔哈根走进屋内,门扉又突然阖上,将白瑾吓了一跳。
但屋内并未陷入黑暗,那些光透过门窗中的剪纸射进屋内,并不猛烈,却带来了朦胧的光明。
神女穿着宽大的裙装,黑发如瀑布般垂下,掩饰不住那纤细的腰肢。
她没有回头的意思,端坐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塑。
恍然间,白瑾有一种感觉,不是神女在拜见神像,而是他们在拜见神女。
装神弄鬼!白瑾在心里不屑地说道,为自己刚才心里升起的想法感到愧疚。
托尔芬没有再往前靠近,而是就在原地盘坐,语气恭敬:“神女大人,阿诺发现了两个从外界来的人,我将他们带到了村子里。”
不知为何,白瑾的心突然之间就像被一根线掉了起来,他等待着神女的回答,仿佛那会决定他的命运一样。
神女直起了腰肢,轻柔的话音中带有一丝冷漠:“我知道了,托尔芬,他们可以在约因特村暂住,现在还请你先出去,我有些事想要问问这两位外界人。”
门扉再次打开,光笼罩住了白瑾和鲁尔哈根,但很快,又被隔绝。
这时,神女在两人的注视下缓缓站起身来,她的体态纤细柔美,不高的身躯带着一丝因为神秘而产生的威严。
她转过身,面上戴着一层面纱,只露出了一双眼波流转的巧目以及光滑白洁的额头,在眉心处,杵着一个朱点,更添了一份美丽。
面纱遮住了神女的下半张脸,却遮不住她的声音:“这里很少有人族到来,更多的是兽人,以前是精灵,更久以前是地精和半身人再往前推,那就更多了,你们两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人族的统治也被推翻了吗?”
“或许,我也要在你们的族名之前加上一个修饰词?比如维库人?”
一本正经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在嘲讽,偏偏白瑾听出了隐藏在声音中的那一份揶揄的喜悦,这位神女似乎在开一个只有她自己能听懂的玩笑。
鲁尔哈根行了一个抚胸礼:“神女大人,我们是来自永恒要塞的人族骑士,光明之神庇佑的人族世界依旧伫立,而且会像永恒的光一样直至世界的尽头,我们之所以会闯入此地,是因为在战争中迷了路,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
“外界又爆发战争了吗?”
“战争从未停歇。”鲁尔哈根答道。
只要黑暗种族没有放弃冲出蒙山重归世界的想法,只要人族还有力量看顾永恒要塞,这场争夺生存土地的战争就永远不会结束,哪怕抵达第三个千年,哪怕万年永世。
战争绝不会停歇。
神女道:“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呢?就像村子里那样,不同的种族,有着不同的身体特征,但说的却是同一种语言,有着同样的血肉之躯。”
回想起约因特村村民之间相处融洽、其乐融融的画面,白瑾承认,这的确很有吸引力,光平等地落在每一个人头上,为大家带去温暖,不再需要冒着危险与别人厮杀,更不用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将屠刀对准妇孺。
但那是不可能的,一个小村庄无法代表整个世界。
“因为外貌的不同就是划分群体的第一步,不同的群体就会有不同的利益,而利益之间,往往是无法共存和调和的,无论是谁,都会本能地渴求更多,永不满足。”
神女有意反驳白瑾:“但这个世界很大,它容得下所有人。”
白瑾道:“可它还不够大,因为它不会增长。”
神女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笑声在屋内传开,像是一串悦耳的银铃,等她止住笑声,说道:“你们两倒是能言善辩,让我想起了一些朋友,一张嘴就是天理人性,说的人心烦意乱,没一点向好的东西。”
“说一点能令人开心的事吧,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