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众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集中到角落里陈家姐妹身上。
“不是我!”
陈思乐赶紧摇手,然后身子旁边一闪,把陈思安完全显了出来,
“我姐从小画画就好,她画的人像素描就跟真的一样!”
陈思安突然面对这许多人,有些不自在地紧握着双手。
不过出于对自己能力的自信,她并没有退缩,而是看向张凤英,
“嫂子,要不让我试试?”
张凤英对这姐妹俩还是很有信心的,她双目充满了期待,
“思安,那就拜托你啦。”
……
过了一会儿,小屋里不复之前的热闹。
并不是人都走了,而是大家都在安静地看陈思安画画。
这姑娘可真是一声不吭干大事啊,谁也没想到,她的画竟然画得这么好。
廖廖几笔下去,就马上勾勒出了一个人形。
然后再刷刷刷添了几笔,大家马上就认出来了,她画的是靠卧在床头的张凤英。
简直是太神了。
然后,又是几笔,小小的襁褓也跃然纸上。
大家伙儿也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她。
一时间,就只听到笔尖在纸上的摩擦而产生的沙沙声,还有小洪博在睡梦中的哼哼声。
“这张好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到陈思安轻轻说了一声。
周林定睛去瞧,也忍不住吸了口气。
他其实对于画画这门技艺并不了解,可他眼睛并不瞎,这画画得确实是太传神了,这副母子休憩图就跟他眼睛见到的场景是一模一样。
很难想像,仅凭一根炭笔,一张白纸,外加一张画板这样简单的工具,就能画出这样逼真传神的画来。
他刚才说出那句话,其实只是想提醒刘大娘婆媳,看是不是过些日子,等方便的时候,去给孩子拍张照片给刘元志寄过去,也好让他认识一下自己的儿子,最起码,在牺牲之前少一点遗憾。
真没想到,陈思安给了大家一个惊喜。
有了这画儿,那照片拍不拍也无所谓了,还省钱了,虽然刘元志会将自省下的津贴都寄回家,可家里只有这婆媳两人,攒点钱也不容易。
要知道,这年头,拍张照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对普通农民来说是如此。
现在拍照片是要上照相馆去照的,照相馆在农村可少见,反正整个永红公社都找不到一家,要照相必须去镇上,那边有全镇唯一的一家国营照相馆。
“我再给小博画一张单独的肖像。”
陈思安小心将已经画好了的那张画取下,又重新换上了一张小一点的白纸。
而那张已经画好的画,此时已经到了张凤英的手中,她看着画中的自己跟孩子,脸上满是惊喜。
而这边,陈思安画笔不停,只听得“沙沙沙”的声音不断响起。
可能只是画一个小孩子的缘故,这一回快了许多,没多会儿小洪博的酣睡像也完成了。
张凤英简直是爱不释手了。
她抓住陈思安的手,感谢的话说了一箩筐那么多。
内向的陈思安被她谢得脸都红了,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最后还是陈思乐给她解了围。
这时,秀云娘站起身,拉了拉坐在角落里当木头桩子的秀云爹,对刘大娘婆媳说道,
“这天儿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了,凤英啊,你是家里的大功臣,这些日子,就踏实地在家里歇着,把月子坐好,以后身子才会好,知道吗?
老姐姐,这元志不在家,这些日子你可就要受累了,如果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就跟我家秀云说一声,这丫头别的不行,帮着干点小活儿是不在话下的。”
他们这一说要走,别的人自然也纷纷起身,也不准备多打扰了。
周林自然也跟着起身告辞离开,却被张凤英叫住了,
“周老师,你等一下呢,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就是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周林顿住脚步,“嫂子,你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张凤英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
“就是给元志的信,他们那边太偏了,寄普通的信容易丢,要是平常的信也就算了,可这回要寄小博的画像,我就想着是不是给他寄封挂号信去。
可挂号信是要到邮电所去寄的,我这身子不是不方便吗,我娘她又不识字。
我想来想去,找别人也不太合适,可能就要请你帮忙了……”
“我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学校还没开学,这些人当中,也就我最空了,当然得找我了。”
周林松了口气,“嫂子你放心,这件事包我身上了,你把元志的详细地址给我吧,还有刚才我写的那信,哦,对了,还有那画像。”
没想到,张凤英这时候又有点支支吾吾的了,
“那个,能明天给你吗?这画儿画得太好了,我还想再看看……”
周林都服了她了,
“行吧,那明天我来取,正好我也要到供销社去买点东西,明天就一起办了。”
……
第二天上午,周林把自家的家务活儿都干好以后,就换了身出门穿的衣服,去刘家拿信。
“嫂子,我来拿信了!”
周林先在外面敲了敲门,得到回应才敢进去,毕竟男女有别嘛。
她家有客人在。
其实这也正常,宝宝出生,自然会有亲友来探望。
不过,当周林进去的时候,却发现屋里气氛有些不太对。
刘大娘不在家,估计是去上工了。
家里已经有一个全休了,她肯定不能全休的,只能半休,也就是一天只干平常一半的活儿,其余时间要在家里照顾儿媳跟孙子母子俩。
说真的,家里没个男人在,确实是不一样,日子要更艰难一些。
客人是两个女的,一个是老人,跟秀云奶奶年纪差不多,穿着很朴素;还有一个则要年轻一些,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吧,穿着有些不伦不类的,面相刻薄,总之,给人以一种不是很好的感觉。
周林也没好意思多看,就径直问张凤英要东西。
“嫂子,我一会儿准备出门了,你把信给我吧。”
“信,什么信?
我说英子,你这屋子怎么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你自己男人不在家,可得好好注意注意自己个儿的名声。
别随便就把野男人就招回家来。
要知道,你男人可是在部队拿枪的,别到时候搞出大乱子哦……”
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说的也是极为尖酸刻薄的话,那言下之意甚为明显,直指周林是张凤英的“野男人”。
周林侧头一看,发现说话的就是那个年轻一点的妇人。
相由心生,看来他刚刚的那一眼并没有看错,这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说实话,活了两辈子,他也见过不少不讲理的人,今天还是头一回这么生气。
他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正当他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说两句话表明一下自己的身份,省得被人误会的时候,张凤英爆发了。
“你说什么呢!
别以为我爹娶了你,你就真当自己是我娘了!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了,我娘只有一个,她早在十八年前就入土了。
你是个从哪里来的东西我不管,不过,现在,我请你,立刻、马上从我的屋子里滚出去!”
简直可以用气势如虹来形容。
再看那妇人,脸上的表情真是精彩啊。
“你!”
估计她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张凤英如此发飙,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这时,旁边的老妇人突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向中年妇人,
“看来你这人还真不长记性。
过段日子不给你紧紧皮子,你浑身就发痒不是?
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来之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了?”
说到这里,她又向前走了两步,她的身材有点高大,如一种泰山压顶的气势直压向对面,
“我说,我家英子生了儿子是件喜事,你来可以,但请你不要说话,坐在那里笑一笑,当个摆设就行。
我再问你,当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你说,婆婆,英子也是我女儿,她生了儿子我也为她高兴,我保证,过去之后,一定不会乱说话,就乖乖的当个摆设。
这才过去多会儿,连小半天都不到,你就什么都忘了?
英子有句话说得没错,他爹娶了你,并不是说,你就有资格当她的娘了。
今天我也有句话摞在这儿,这辈子,不,哪怕下辈子,你也不准再跟别人说,你是我家英子的娘。
现在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说完,她盯着那妇人不放。
再看那妇人,面色是一片惨白,在老妇人的威压下,一句话都没敢说,捂着脸就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号啕声,“我不活啦!啊啊啊,老的欺负我,小的也欺负我!……”
周林:……
他是造了什么孽啊,好像掺和进了人家的家事里头了。
不过,刚刚那一幕还真是精彩。
只是,张凤英也不知道是过了那个劲儿还是怎么的了,突然“哇”地一场哭了出来,
“奶奶,我不想再看到她,你以为能不能不准她再来我家里了!”
那个老妇人以不同寻常的速度奔到了张凤英的床前,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也是老泪纵横,
“乖啊,我乖孙女,是奶奶不好,奶奶答应你,以后一定管住她,不准她再来碍你的眼了!”
周林这才敢确认,原来,她就是秀云奶奶嘴里的好姐妹,也就是张凤英的奶奶,那个叫“阿香婆”的神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