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春山又给惠民区教育局教研室主任打通了电话,等庄春山客气地说明了来意,对方直接说:“对不起,听不清你在说啥,俺正在开会,有啥事,等俺开完会再说!”还没等庄春山再蹦出一个字,对方“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握着手机庄春山怔怔地发愣,他心里想,看来杂志社社长交待的“重磅炸弹”不灵。庄春山的自信心一落千丈,他怀疑这本杂志的销路,质疑自己的销售能力,进而开始审视整个中国的图书市场。
既然,官方渠道不好整,那就把重点放在民营书店的开拓上,庄春山打定了主意,又像打了鸡血一样,把主战场从山州市区转向了辖县。但是,他面临的形势依然如外甥打灯笼——照舅(照旧),他的热脸贴上了一个个冷脸子。态度好点儿的老板,接下庄春山的名片,客气一番便把他打发走了;态度不好的主儿懒得听他啰嗦,把他凉在一边,好像眼前没有这个人似的。庄春山从一个失望奔向下一个失望,一双皮鞋底子磨破了,脚板磨出了血泡,走路一瘸一拐,可《经典引读》杂志没销出一本。饥饿让他的胃病患了,劳累像绳索一样勒着他,他不想动弹。受挫的阴影像毒蛇一样缠着他,一点点地透支他的信心和耐性,他的信心之塔开始地一点点地坍塌了。
杂志社社长的电话像狗皮膏药一样贴在庄春山身上,一天至少要打几遍电话催问销售情况,庄春山实话实说:“没卖出一本杂志。”
社长十分气恼,把不满通过无限电波宣泄出来:“俺们这个新创刊的杂志,能不能打入市场,就看你们的努力了,其他业务员的业绩非常好,就是你负责的山州还没打开局面,你可得上心呐!”
庄春山:“我会尽力的。”
社长:“那就好!”
庄春山不想偃旗息鼓,虔诚地坚守着销售事业,他坚信苦心人,天不负,他渴盼奇迹能出现,这个奇迹出现在大别山北麓的幸福县城。幸福县城在春秋战国时期为楚尾吴头,秦属九江郡。它在汉时被称作福源县,隋改福县,直到宋朝才改为幸福县,从此,一直沿用此名。处于江淮吴楚之间的幸福县,历史悠久,文化灿烂。它融汇了中原文化、吴楚文化,形成了具有独特气质的幸福地域文化。幸福县在明清时期,全县私塾、义学兴起,无论达官贵人,还是细井乡民;无论乡绅名士,还是渔樵耕读,皆以读书为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理念深入人心,亦有人抱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价值观而读书。四书五经等成为必读科目。浓厚的学习氛围,造就了众多的文人雅士,他们中多人考中状元、举人,官位最高者为礼部侍郎和封疆大吏。可谓钟灵毓秀,人才辈出。即使到今天,幸福县依然保存着儒学书院和私塾遗迹。同时作为革命老区的一个县,幸福县革命遗址众多,成为革命精神的丰碑,供来此参观的人们瞻仰。
这是庄春山第一次来幸福县城,他对地理环境并不熟悉。他出了县城汽车站,发懵了,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行走。他看到汽车站旁立着一块画有县域地图的石碑。从地图上看县城不大,面积约九平方千米,人口数万人,县城是县委县政府的驻地——全县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它辖有春街、夏街、秋街、冬街,以及村落和社区。镇区的道路受河流和山势制约,坡路、斜路多。他看到一条清澈的河流沿着山脚向前奔流,凭常识判断河流的方向是西高东低,其走向是东。这条河叫青水河,它把县城分成了两半,两岸是密密丛丛、高高矮矮的楼群。横跨两岸的是一座钢筋混凝土的梁式桥,桥边卧着一棵弯柳树,粗约一人合抱。树干斑驳沧桑,一处朽空。柳树正在河边梳洗着自己长长的秀发,柳枝纤细而柔软,像瀑布一泻而下,在微风的吹拂,有些枝叶垂入水面,顽皮地戏水,好一幅卧柳戏水图。水上没有游船,只有几叶扁舟在河面静泊。一位渔人戴着斗笠蹲立船头,几只黑色鸬鹚缩着头,脚勾着船帮,警惕地观察水面,仿佛在蓄势待发。
庄春山顺着沿河大道朝前走,大道蜿蜒回环,山势上上下下。路上人很少,机动三轮车、摩托车、电瓶车、自行车成为交通主流,出租车、公交车较少。他一路询问,来到了幸福县城关中学,看到了大门旁分布着几家书店。其中幸福书店门面较大,约三间屋。书店老板曾是供销社工人,那年城关镇机关人员分流下岗,人们为保住饭碗使出吃奶的力气找门路,寻靠山,无根无基又心性颇高的书店老板,不为五斗米折腰,毅然拿着单位给予的少许补偿,下海扑腾了。在海里他呛水、喝水,差点被淹死,但一直坚持着,在游泳中学会游泳。正是他的坚持成就了梦想。经过多年经营,幸福书店几乎垄断了全县大部分教辅市场。国有书店,人浮于事,生意惨淡,而他的生意红红火火,销售网络发达。
店老板,五十多岁了,五短身材,大头、方脸、黑黑的肤色,一张大嘴露出了一颗小尖的门牙,仔细看他的长相并不好看,甚至有点丑。他仔细看了庄春山带来的杂志,让先期发过来两百本试销一下,庄春山激动地万分地打手机向杂志社社长报告这一“天大”的喜讯,毕竟是他在多日的奔跑中有一点点回应的销售,可是让庄春山没有想到的是,《经典引读》杂志社社长依旧坚持让书店老板先付款后发货的立场,生意眼看黄了,庄春山明白只有自己垫钱,才能做成生意。他自掏腰包垫了六百元钱,买下了这批杂志,这单小小的业务“做成了”,庄春山实现销售上“零”的突破,这一“成就”让杂志社社长非常开心,大大地把庄春山夸奖了一番,许诺给他利润分成,可是庄春山心里却是五味杂陈,自己明白这就是怀里揣个馍——自个儿哄自个儿。
古道热肠的书店老板执意留庄春山和另一名图书推销员吃午饭。那名图书推销员是来自北安省山阳市的一名乡中学校教师,他嫌工资低,停薪留职出来推销图书,他还是一个小伙子,戴着高度近视眼镜,有些文气,皮肤白皙,脸形瘦长,鼻子挺拔,牙齿雪白,估摸年龄不超过三十岁。小伙子一个劲地说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办,没时间吃饭。没想到耿直的书店老板直接生气了,嚷道:“啥事,恁急?吃了再走也不迟!”
小伙子:“真的,俺真有事!”
书店老板脸色发红地说:“打马胡眼(敷衍)是不是?你瞧不起俺,请你还请不动!”
小伙子有点尴尬:“这这这”
书店老板干脆利落:“不要这了,作假,利量(干脆)点。”
小伙子只好说:“好,老特(老哥)你这个朋友俺交定了。”
书店老板脸色和悦了下来:“这就对了。”说完他拉着小伙子和庄春山一同走进书店旁边的农家乐,这是他定点招待客人的饭馆。地方不大,院里种着葡萄树、常青树、桂花树,树藤交错,形成一层绿荫,宛如天然顶篷,罩住院子。院里摆着几张石桌,每张桌子配几把藤椅,幽雅、洁净。四菜一汤早已摆上桌子。蘑菇炖土鸡儿、野山菌炒肉片、珍珠花炒鸡蛋、剥皮鱼、白菜粉条汤,简简单单,不失“丰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