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在角落里的阴影中,偷偷望向七爷,他随意靠坐在床头,神情慵懒,雍容闲雅,眉宇之间有一种清贵高雅,睨视一切的王者之气。
他像聚焦点,在他面前的所有人都显得不足挂齿了。
七爷目光犀利,环视了一圈屋子,看着面前玉立的梓阳漫不经心道:“你想在此护卫孤也好,莫不是在外做了什么蠢事,到时要孤在二哥面前替你打掩护,美言几句。”
“绝对没有,侄儿来到七王叔身边,眼看着七王叔受伤,没有护卫到,深感愧疚,以后决不会再让刺客得逞了。”梓阳在七爷面前腰身挺得笔直,宣誓一样。
七爷淡淡一笑:“孤那晚贪杯,一时大意,才被刺客所伤,要在此多养几日,你们也多住几日再随孤起程。”
“是。七王叔,查到刺客了吗?侄儿那晚跟着追出去,若不是一时着急,跟跑过来的侍卫碰了一个满头,定能追上那刺客。”梓阳一脸懊恼,伸手摸着青了一块的额角道。
他眉眼温润,十分出众。穿着月白色嵌金边的箭袖锦袍,腰间挂了一块莹润光泽,通灵剔透的白玉佩。头发用一根白玉簪绾起,整个人看起来就是风流倜傥的贵公子。
桑嘉满脸的关心看了梓阳一眼,慢慢摇着手中的折扇。
屋里的三个年轻男子身材都同样高大,面容俊美,气宇轩昂。七爷看起来比两位公子年长三,四岁,因为身份和辈分之故,看起来更为英气逼人,气场强大。
月娥暗想,辽国皇室人丁兴旺,人才辈出,难怪会夺取宋朝的燕云十六州。她有些后悔,原以为帮助的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哪里知道他们是窝里斗。不过,任何朝代,只要是窝里斗,父子兄弟为了权利之争,反目成仇,自相残杀,离衰败就不远了。最后导致内战,受苦受难的还是为求温饱的百姓。
七爷面无表情地看着梓阳问:“你看到那刺客长什么样了?”
桑嘉摇着折扇的手停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梓阳,也跟着问:“二弟,刺客长什么样?”
梓阳凝了一瞬,摇头对七爷说:“侄儿未能看清刺客面目,只看到刺客背影是穿着黑衣。从他弹跳跑步姿式中看,应该是轻功高强之人。他一眨眼就跑远了,与夜色融为一体。”
桑嘉摇着手中的折扇,走前了几步,问他:“二弟看到黑衣人到底往哪里跑了?”
梓阳肯定道:“往园中那片树林里跑的。月光照在大树上,投在地上是一片黑影,刚好掩护了他。”
月娥不觉看向桑嘉,好奇他美若冠玉的脸颊上竟是微风不燥,不动声色。
突然,她感到背脊上有一道锋芒,悄悄偏头偷看,七爷的双眸闪耀着犀利的光芒刺向她。
吓了她一跳,难道这也能被他看出破绽?她心虚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动。这才知道一条绳上的蚂蚱是什么滋味。若是桑嘉被识破就是那个刺客,他就有可能供出那间屋里的女子帮了他,自己岂不是死得更惨。
七爷神情奄奄,显然没有了说话的兴致,往床头靠了靠,打量了桑嘉几眼,缓缓开口道:“你们下去吧,本王乏了。”
“是,七王叔早些歇了,侄儿告退。”桑嘉和梓阳急忙行礼后退,两人先后出了门。
“过来。”七爷向月娥大声道。
月娥闻言心里一惊,顿时惴惴不安,各种猜测。难道他看出自己脸上藏不住事,问别人问不出来,要逼问自己?若是他问自己那晚看到了什么,自己该怎样回答。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忸怩不安,小心翼翼走到床边。
七爷面有愠色,气恼道:“你为何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总在桑嘉身上转个不停,他身上有什么?”
月娥暗松一口气,急中生智,讨好地笑道:“我看他和王爷长得像,就多看几眼。”
七爷瞪着她,没好气道:“他哪里长得像我了,我与大哥长得一点不像,他更不会像我。”
“我不是说长得像,是想说你们的相貌都长得一样英俊潇洒,都很好看。”月娥赶紧解释。
七爷极其不悦,沉声问:“你看来看去比较,是他长得好看,还是我好看?”
“当然是王爷长得好看,王爷生得超凡脱俗,有万夫难敌之雄风,举世无双。”月娥一脸谄笑,清声道。
七爷突然抓住她,压低声音问:“我比起你表哥如何?”
他最嫉妒的就是月娥的表哥,郎艳独绝,皎如玉树临风,与月娥站在一起就是一对璧人,让人一下子就想到天作之合。
月娥想也不想,正色道:“我表哥清新俊逸,经世之才,无人可比。”
“出去!”七爷心中醋意翻滚,最不容的就是她表哥在她心中的位置,第一次对月娥发出怒吼声。
月娥缩着头,赶紧往外走。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七爷在喊:“回来。”
她翻了个白眼,转身磨磨蹭蹭又回到床边。
七爷一言不发盯着她,因怒气牵引手臂伤口剧痛,他蹙着眉,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月娥见他痛苦的样子,知道他肯定是碰到伤口了。心里又软了,上前两步扶着他,柔声道:“是不是伤口痛了?我扶你躺下吧。”
七爷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忍受着身上的伤痛,暗思,到了这边陲小城,反倒是弄得自己身心俱疲,卧病在床,这地方像自己克星一样。
他决定不在此地耽搁了,尽快离开这座小城,回到国都。他定定地看着月娥,轻声道:“你回屋收拾一下,我们明日起程。”
月娥对他的突然决定那敢反驳,只有听话的份。她的处境只要能活着就不错了,忍气吞声算什么。她走到桌边,看着一大盘酱牛肉还剩下几块,便拿起七爷吃过的筷子,将桌上的剩菜慢慢的全部吃了。
她抬起头,意犹未尽地擦着嘴唇,对目不转睛看着她的七爷道:“你手臂上的伤口还这么严重,为何不多养几日再走。我还准备了明日给你做一道新菜。”
她想在这里多耽一日算一日,越往北走,离开宋国,离开亲友的距离就越遥远。这座边城,四通八达,人来人往,离宋国边界不远,只有两天的路程。她心中还另藏着一份莫名的希翼,明明知道那希翼不切实际,但总能支撑着她对付眼前的困境。就像那天晚上的刺客,她就是因为心中有那份希翼,想也不想就救下他。
“你在路上给我做那道新菜。”七爷嘴角勾起,苍白的脸颊上又有了红晕。
月娥摇摇头,认真地说:“在路上怎么方便做菜,每道菜要讲究放什么调料。我在厨房里做了许多调料,用瓶瓶罐罐装了一大堆。”
七爷微笑道:“全都带走,你辛苦做的,自己吃不上,还便宜了别人。”
月娥闷声说:“你不想抓刺客了?他将你伤成这样,放过他了?”
“刺客总会露出马脚,他寻到机会总会下手,不是因为我在这里。”
明日起程成了定局,月娥低着头,将桌子上的盘碟收拾了一下,出了七爷的卧房。
回到屋里,她洗头泡澡到了深夜,终于无可奈何收拾起衣衫。她将自己做的内衣裤全部打包收拾了,装了几套睡袍和衣裙,路途跋涉,尽量多带一些。
树林里,有一双眼睛,盯着亮灯的窗户看了很久,直到有侍卫从月娥住的窗户下走过,他才离去。
昱日,月娥起床洗漱完毕,戴上面具。虽然她见过了这里的许多人,但她的真面目的只有七爷,扎哈和屋里的两个婢女见过。其他见过她的人,玖眉和两个辽人婆子已死,芙娆回家不知去向。
早上月娥没有去厨房做早餐,她坐在桌子边机械地吃着婢女端来的早食。她是一个不挑剔的人,山珍海味吃得了,粗茶淡饭同样吃得下。
阿松站在屋门外等着她吃完早饭,等了许久,不得不催了她两次。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让他等下去了,才不得不站起来,跟着他往外走。府邸门外停着一辆小马车,扎哈满脸笑容站在马车边,向她不停招手,她们一同上了马车。
七爷乘坐的是像征高贵皇权的四匹健硕骏马拉的大马车,驶在前面。一匹马拉着的小马车跟在后面,在“嘚嘚”的马蹄声中出发了。
马车驶出了羊坨城北城门,前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草绿色,辅向天边的大草原。
月娥从车窗里恋恋不舍地往后望,这座表哥曾来过的羊坨城,再见了。
起程的队伍庞大得一眼望不到头,除了七爷乘坐的大马车和两辆小马车外,其余所有人全都骑着马。
这是马背上的民族,随时看得到远远的草地,放着牛羊的牧人,他们的五,六岁孩童独自骑在马背上,悠然自得地玩耍。
蓝天白云下,绿草如茵的大地上到处盛开着不知名的小花。
替主人看守一大群牛羊的老牧人边走,边唱着悠扬的长调。他看到了长长的高贵仪仗和威武的军队,立马止了歌声,跪伏在地。
月娥探头到窗外,若不是囚禁之身,而是来此旅游,她真想放声高歌。
七爷半躺在马车上,看着自己凹凸不平的伤臂问道:“如何了?可是保得住?”
跪在一旁给他抱扎伤口的百里郎中舒了一口气,开心道:“王爷的伤臂开始生新肌,保住了。娘子煲的汤老奴尝过,那是生血长肌的药膳汤,辅助老奴的药有奇效。”
七爷嘴角上扬,绽开出一个笑容,心一下子充满了喜悦,看百里郎中也知心起来。
百里郎中问:“娘子懂医,不然做不出那个汤。她家是行医的?”
七爷看他一眼,“会做那个汤就说明会行医?”
“不能说明,但从小就耳濡目染的东西就会记在头脑里,在生活中会不知不觉运用。比如王爷失血过多,她怎知要用食物调理,一日三餐,气血就补起来。虽然食补比药物慢一些,但对身体有治标兼治本的作用。”
七爷对着窗外的广袤大地,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侍卫回过头来看他。七爷自言自语道:“她懂得的,有些是我们都不知道的。”
越是进一步接触,七爷越觉不可思议,就越想进一步探究。不管是什么原因,他费尽心思找到的人,他都觉得值了。
午时,马车停了,阿松骑马过来,对着月娥坐的马车道:“娘子,下车吃饭。”
月娥跳下车,阿松提过来一条生肉抛给扎哈:“午食饿了,吃烤肉。”
扎哈双手捧着一条肉,发声询问月娥。
月娥道:“你去找些柴火,我去找佐料烧肉。”
她去后面一辆装食材的马车上,找到盐,胡椒粉和鲜粉等调制了一碗佐料。将一条生肉里外均码上调料腌制了十几分钟,用捎尖的小木棍穿上。扎哈在离马车不远处架起了火堆,月娥转动木棍开始烧肉。
过了不久,一条肉烤得外酥里嫩,香飘十里。
七爷闻到香气,对阿松道:“去拿过来。”
一条烤好的肉被阿松拿去,有侍从拿过来半边牛肉。
月娥用佐料将它腌制了十几分钟,坐在火堆旁,看扎哈转动木棍烤肉,待到半边牛肉里酥外黄时,她赶紧拿起小刀切下一块,坐到草地上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吃起来。
很快,那半边牛肉又被阿松拿走了,他又给扎哈提来一块肉。
月娥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同情地看了一眼一口也没吃上的扎哈,转了个身,再也不管。
吃完了午食,月娥伸了个懒腰,实在喜欢这一望无垠的绿色地毯上开着各种小花的大草原,她扬起头,对着湛蓝天空哼起了歌。
桑嘉嗅着香气走了过来,转到了小马车旁,看了一眼月娥和扎哈,又到另一辆小马车旁转了一圈。
他问扎哈:“车上还有人么?香气扑鼻的烧肉在哪里?”
“公子,车上没有人了,刚才的烧肉被松大爷都拿去了。”扎哈躬身行礼,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