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远在宫中久无音讯的舒雁,寄了封信回来。
信中没提她在宫中的经历,只说太后月前将她配给了一位颜姓郎官,婚期定在下月十九,邀父亲与妹妹们去都城观礼。
主君从未听说都城有什么颜姓的贵人,可这个郎官能得太后赐婚,想来该是近来很得至尊看重。
虽舒雁有负他的期望,但比起待诏掖庭,嫁与一可能有前程的郎官,尚算不错了。
几日后,府中又收到了那位颜姓郎官的来信,其中言辞恳切,坦诚吐露了对舒雁的爱意,以及对主君这位未来妇翁的敬意。
主君于是对这桩婚事更满意了几分,为舒雁备的嫁妆也多添了一成。
四月下,满怀喜意地携着只只与娄娄去了都城。
至于吉了,自五岁入府后就一直养在深闺,未曾跨出府门半步,舒雁和只只娄娄还有机会出府,她却是一次机会也无。
主君不放心将她过早暴露在人前,时机未到,珍宝自然能藏则藏,免得被有心人半道劫走。
吉了不是没有表露过对外出的向往,但主君与婢女们只是哄劝她,说她姿容太盛,若是出府,定会引发民众的围观。
他们知晓吉了最不耐旁人的观赏,就这么假模假式的将她哄住了。
这回不是出府,而是去都城,权贵云聚的地儿,主君更不可能带着吉了,去有回无可怎么办?届时他定是欲哭无泪了。
为了不发生这种可能,主君又哄劝了吉了,这次的理由新鲜点,说吉了年岁小,身子娇弱,去都城路途辛劳,他不忍让她受苦。
吉了此生只远行过一回,路途确实辛劳,她也就信了。
不过仍是有些不悦,闷闷不乐了好几日。
为了使吉了欢颜,主君答应吉了,他们去都城的这些时日,吉了可以不用练舞。
吉了虽不格外聪明,可也不傻呀,听了并未展颜,只说,若她跟着去了都城,也是无需练舞的。
听她这般答话,主君不禁失笑,想了想,换了件大事托付吉了。
他们去了都城,府中就只吉了一位主子了,主君便将管家权交与了吉了,辛苦她多多过问府中大小事,免得奴婢们失了章法。
吉了哪会管家,她有些不信这话,怕主君又是哄她,问道:“当真由吉了管家?”
主君,“当真由我儿管家。”
“可,家该如何管呢?”
“自然是我儿怎么高兴,怎么管。”
见吉了仍是茫茫然,主君又道:“我儿勿忧,为父将嬴忠留下,任由我儿差遣。到时若拿不定主意,尽可与嬴忠商议。”
听说嬴忠会留下帮她,吉了立时信了由她管家的话,面上眼中都盈满了喜意,再不念着去不成都城的事。
待送走主君与只只娄娄,吉了尽责地承了管家的重任,当日就将嬴忠请到告春园,让他给自己讲讲管家是怎么一回事。
管家是一桩一时半会说不清的复杂的事,主君不过是哄小主子开心,哪能真让小主子操心那些个杂事呢?
恰好府中该发月钱了,嬴忠拿了账册,细细将管账的事一一说与了小主子听。
见小主子听得一脸迷糊,却又不问,他也不多解释,轻声说着账册该如何看,如何算,奴婢们又能得到多少的月钱。
嬴忠说了一长串话,很是枯燥无味,吉了听着听着就游神了,等她再回神,嬴忠已立在一旁静候了好一会儿。
吉了看看垂首的嬴忠,又看看书案上成堆的账册,“辛苦了,账册留下吧。”
嬴忠恭敬应是,随后悄声退了出去,不打扰好似在认真看账册的小主子。
出了告春园,四下无人了,嬴忠想着方才小主子不愿露怯的神色,一张凶脸又笑得泛起了花儿。
他只觉,世上再无比小主子更可人的乖孩子了。
乖孩子吉了,在嬴忠走后,又挥退绿衣绿丝,一人在房中静静翻着成堆账册。
一目十行的同时,默算着府中每月的入收、出付与余,算完今年的新账,又翻了前几年的旧账,一一比对着增减变化。
她算这些倒没特别的用意,只是账册刚好送到她跟前,闲来无事,记上一记,算上一算,顺带了解下嬴府的富庶程度。
第二日,嬴忠一早来了告春园,见小主子竟仍在看账册,忙关切询问,“小主子,账册可是核对出了什么错?”
嬴忠是寻个话由随意一问,并不信小主子能看懂账册,看出错就更不可能了。
吉了却不知他所想,得了话,神色莫名添了些许小得瑟,“嗯,有错,还不止一处。”
这般傲气中带着骄矜的神情,往日是不会出现在吉了脸上的,瞧在近前伺候的几人眼中,真真可爱极了。
见嬴忠不答话,吉了不乐意了,眉头微蹙着望向他,“为何不问错在何处?”
嬴忠忙敛神,“但请小主子赐教。”
“赐教”二字听得吉了一乐,神色更飞扬了几分,“府中奴婢这月的月钱与上月相比,怎得没有多呢?”
嬴忠不明所以,没有哪家的月钱是随着月份涨的啊,若是如此,到十二月岂不是要翻上几番。
可小主子说出的话怎么能有错呢?嬴忠思绪又飞快转动起,想着怎么给小主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见他又不答话,吉了轻斥了句,“嬴忠,笨。”
嬴忠没被小主子的斥责吓到,反险些被她严肃的小表情乐到,怕自己情绪表露,规矩地低首,“求小主子指点。”
他态度诚恳,吉了便不藏话了。
“舒雁阿秭下月大婚,这样的大喜事,怎得府中奴婢的月钱却没跟着涨呢?合该同乐的呀!”
嬴忠恍然大悟,原来小主子念的竟是这么一回事。
喜事自然要同乐,主君也已吩咐过,到下月十九给府中奴婢多发些赏钱。
不过,现下是小主子掌家,自然得听小主子的,月钱多发便多发吧。
“小主子聪慧,喜事是该同乐。只月钱该涨多少,还得小主子定个章程。”
吉了凝神想了会儿,“嗯…四月,五月的月钱各翻上一番吧。”
话音刚落,不待嬴忠应声,房中婢女们欢喜地齐齐给吉了行了一礼。
“谢主子赏。”
婢女们欢喜,吉了面上的小得瑟就成了大骄傲,仿佛知道自己做了件谁都意想不到的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