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宗府的车驾一早便等在了嬴府正门外。
宗寿似乎无意遮掩接离未婚妻子的行迹,车驾,骑从,御奴等一应从仆均不掩宗府身份,招摇地停在嬴府门前道上,等着未来主子。
主君瞧着这一行的张扬行径,只能庆幸,郡守至少愿意承认是与他嬴府结的亲。
这层的利,他还是能得的。
不过,瞧见领首的人是丛柏,他曾以为的宗家小郎君,主君还是一阵心梗。
尤其丛柏又特意向他介绍了姓名,丛柏,而非崇柏,真是呕得他只能暗暗吞下苦楚。
待车队载着吉了,缓慢向城外驶去时,主君在道上驻足,目送他们越走越远。
忧虑的神情,像极了一位真正的父亲,而心中真正的隐忧则被他死死藏着。
因为附近的友邻们正好奇的在府门前探望呢,那架势一看便知,是欲问他赢耒如何能与宗家有的牵连。
他不能在这群人面前露怯,既然郡守愿意张扬,他也无需替他隐瞒。
得不到最想要的利,他只能凭借姻亲关系,尽可能为自己谋划。
……
马车在内城行驶缓慢,吉了便透着窗纱,目不转睛地瞧着缓缓向后退去的事物与人。
这些年,她一直未能亲见舞阳城究竟是何模样,说不遗憾定是虚言。
前世她途径舞阳,因不喜喧闹与那靡靡之风,补足食粮后,当日进城,当日也就离城了。
竟不想,这一世,舞阳居然与她有着说不清的联系,且是一世也无法斩断的联系。
惠明瞧吉了望着窗外久不回神,问道:“女郎,可要让车驾慢些行?”
吉了,“不了。”
她仍是不喜舞阳,这般浅浅看过就好。
有遗憾,便有吧。
惠明怜她小小年纪一直被拘在府中,未能见过外界,贴心地说:“待到了萍乡,女郎尽可四处游览。”
“好。”
吉了与惠明相处融洽,从她这儿也了解了不一样的宗寿,或者说,宗家人眼中的宗寿。
一个似乎并不独断专行,谦恭虚己的宗寿。
初初听惠明这般形容宗寿,吉了就知,惠明也是不折不扣的宗家人啊。
惠明并不是欺骗于她,吉了也信,宗寿待亲人会是亲近且谦逊。
可她不是宗寿的亲人,起码现今不是。
惠明提及的,宗寿不是会将妻子拘于内宅的人,吉了也信。
宗寿的性子,应是不屑做出那等压抑妻子的行径。
他想要的,该是他的妻子臣服于他,而不是屈服于他。
宗寿曾笑对她言语上的“不逊”,如今又当真为她聘了名师,就是明证。
只,这于她既有利,又无利。
有利在,她无须争取妻子本该有的利。
无利在,她和宗寿不会像世间寻常夫妻般相处。
就像嬴耒所言,世上有无数的女子愿意嫁予宗寿,她们貌美,她们也会发自内心臣服于宗寿,甚至无需任何手段。
宗寿何须面对她?但他偏偏选择娶她为妻。
可她又绝不愿臣服于任何人。
宗寿不会轻易让步,而她不能轻易让步。
她与宗寿的关系,不恰当的形容,就好比守城与攻城。
而她盼望的是,何时攻守易形?
吉了眼睛看着窗外,心中思着想着。
不多时,一行人出了舞阳,马车加速奔跑起来。
三日后,吉了到达萍乡,郡守府。
自宗寿住进这郡守府,他就已经命人备好了吉了将会入住的院落。
这些时日又命奴婢们将院落内外洒扫、布置一新,专等着吉了呢。
许是因着宗寿的态度,府中奴婢们待吉了也格外热情。
吉了刚下马车就被一群奴婢呼拥着进府,紧接着又被呼拥着进院。
她们围在她身旁,一刻不停地冲她表露着善意与恭敬,生怕她感受到一丝不适。
吉了第一感受是,这府里的奴婢真多,入府到入园的一路,约莫见了百十位,而这处院落的奴婢,也远远多于告春园。
她曾有八位近身伺候的婢女,她那时就觉得多,可和正围着她的这一群相比,又显得过少。
感慨过后,吉了发现绿衣绿丝没在她身旁,回身向后,就瞧见她们被挤在了外围,正一个劲朝里挤呢。
两人脸上尽是斗志,好似要跟这府中的婢女争个高下。
院中的婢女们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总之在吉了未察觉前,任两人如何较劲,都没能挤进内圈。
吉了一回身,两人轻易前进了几分,接着顺利走到吉了身侧,挤开占据吉了左右的婢女,像个斗胜的鸟雀,很是意得。
吉了左瞧右瞧,看着这些鲜艳的小花骨朵们,笑了。
她原本不适应这些婢女们的热烈,可这下又觉,热烈些也没什么不好,显得鲜活些。
吉了不笑时,像一尊玉相,圣洁但高不可攀,让人可望不可及。
可当她笑时,尤其她发自内心的因喜悦而笑,每个瞧见的人都只想将自己拥有的美好的一切献给她,以求她继续欢颜。
院中的婢女们是初次见吉了,也是初次见她这般的人儿欢笑,一时竟有些呆。
她们毕竟是宗府的奴婢,美人见得多,也算见多识广,可真真是第一回见这样的玉人儿,美得剔透纯净。
且她笑时,尤其是宠溺地对着她们这些婢女笑时,真真是美煞人也。
少君娶得这样的妻,真是少君之幸,也是她们之幸。
今日之前,她们只知少君的未婚妻子生了一副玉容,性情清冷,加之少君又看重,她们真是严阵以待。
这不,今日人儿一到,她们便热切得迎了上去,各个争相表现,想讨得美人儿欢喜。
不想,美人儿是个性子极好的主子,不用如何,就已经讨得她欢喜了。
许是吉了的笑壮大了婢女们的胆子,方才被绿衣绿丝挤散的婢女重又贴近了吉了,更为亲近地拥着她在院落各处赏看。
她们是得了任务的,务必让新主子熟悉新住处,若有哪处置办得不妥,还得尽快修整了才是。
说来,这院落部分借鉴了告春园,吉了瞧了并不眼生,只她眼中所见的一应物什又比告春园精巧别致得多。
悬挂的玉剑,一应玉石器件的色泽光彩也比吉了曾有的那些更绚丽。
吉了离开嬴府,只带了些惯用的物件,就因惠明说,府上一应都置办妥了。
但吉了先前没想到,这妥是指与告春园相近的妥。
也不知宗寿是过分用心,还是过分不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