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无人烟的哨所,冷风肆无忌惮地在枯朽的木制梁柱间奔跑。大片高草丛像身处摇摆舞会一样,左右倾泻震荡不息。
这里是辛石城执法局第九分局的十三号哨戒基地,位于城市的边境区域。
哨戒队是第九分局的特殊执法官队伍,拥有两个百人编制名额,负责辛石城边境的哨卫工作。根据城市警戒级别的不同,哨戒队会进行不同程度的布防。
此处荒芜一片,哨戒执法官只能与稀疏的树林和干燥的灌木丛为伴。
哨所外的草地上,一条草杆被压倒的痕迹,正在慢吞吞地向大门口延伸。
那是一个身披毛皮大衣的男人,面色枯黄,身形瘦削,背着长杆栓动步枪,风干皲裂的手掌中攥着一个干瘪的麻袋。
来到门口,站岗的哨戒执法官为他打开了厚重的钢铁大门。
“捕到什么东西了么?”
哨戒队没什么油水,补给也仅仅能维持生活,是份苦差事。因此执法官们常常会外出,进入城外的荒野,狩猎些野味来打牙祭。
大衣男把麻袋往地上一撇,疲惫地摸出一支卷烟点上。
“天越来越冷,野物不好打了。”
他叼着烟踢了一脚麻袋,随后弯下腰开始清点猎物。
“两只鸽子,一只麻雀,一只地鼠,还有一只兔子。”
“这么少。”岗卫皱了皱眉。
哨所里有十个人,这一点根本不够分。
大衣男在麻袋里一阵摸索,将一只死兔子拎着耳朵提了出来。
“这些鬼东西越来越警惕,一窝能打好几个洞,根本抓不到。”
“这只兔子我给队长送去,你挑一只鸽子拿去炖汤给老于补补,剩下的……一起烤了,就着馒头和干菜凑合一顿吧。”
老于也是哨所的执法官,前不久外出打猎时被野猪伤了腿。
见大衣男有些没精打采的,岗卫安慰道。
“再熬两天吧,下个月的补给应该快来了。”
“要是能送个女人来就好了。”
大衣男蔑笑着摇了摇头,捏着兔子那毛茸茸的耳朵走进哨所。
这是他的工作,没什么好抱怨的。
岗卫关了大门,提起袋子跟在大衣男身后。
荧蓝色的夜光洒下,将他们的影子映得长长的,静静的,却又十分的笔直。
倏尔,一道尖锐刺耳的警铃声,划破了静如止水的夜幕。
哨所高塔内的巨型探照灯,也突然射出一根光柱。
两人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愕。
哨所平时基本上不会遇到突发状况,可一旦真的遇到了,那情况便十分严重。
岗卫丢下麻袋,撒腿就往高塔跑。
大衣男迟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兔子,也撇下后跟了上前。
队长的办公室,九名哨戒执法官齐聚,微胖的队长则紧张地握着专线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严肃的男人声音,还伴随着呼啸的风声。
“我是总局刑侦队执法官长陈风,编号0701,我现在正率队执行围捕任务,敌人已逃向十三号哨所,请配合我们进行拦截!”
队长的手哆嗦了一下,险些没拿住话筒。
能让总局出动追捕的敌人,怎么可能是他们区区十人能拦得住的?
“快!去启动哨戒炮!!!”
他大声命令道,一名哨戒执法官赶忙跑了出去。
队长拿起话筒还想再问些什么,可陈风那边却匆忙挂了电话。
“都去围墙警戒!”
队长抓起厚厚的毛皮外套披在身上,赶着众人踏上了哨所的围墙。
围墙长约一公里,主体由坚硬的钢筋混凝土构成,接缝处使用金属板加固。上布铁丝刺网,每二百米设一哨塔。
就在队长率人踏上围墙之时,五座哨塔一齐轰隆作响,主体从中间裂开,庞大的炮台从中升起,在一阵阵金属碰撞声中组装出五台哨戒炮。
炮台底部为金属支架,可全方位无死角转动。炮身有两根主炮管,其内由八根大口径机枪管组成,外面包覆带孔散热筒。
这种哨戒炮拥有恐怖的火力,可以造成大范围的有效杀伤,甚至还能打碎装甲车辆。
这是辛石城最后的防线,也是队长的倚仗。
此刻,五台哨戒炮对着辛石城的方向,杀气腾腾严阵以待。
十名哨戒执法官死死盯着前方,大气都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约有轰鸣声传来,一开始微不可察,渐渐开始逼近,伴随着可怕的震动。
尘埃滚滚,数十辆黑色载具仿佛暴怒的犀牛群,向着围墙发起了冲锋!
“开炮!快开炮!!!”
队长被这场面骇得失了神,抓着身边人的衣服用力甩着。
炮台扭转,炮管瞄准了车队,开始倾泻弹药。
火舌喷吐,高速射击的声音连成了一段清脆的音乐,倒有些像锁链摩擦玻璃瓶的声音。
弹雨打在地上,扬起了大片尘土。黑色车队一个急刹停在原地,不敢继续前进。
见敌人被哨戒炮威慑而止步,队长不禁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只见一辆墨绿色的卡车开出车队,其后面的方形集装箱前端上扬,一块金属盖子自动掀开。
远远地,队长凭借自己那远超常人的视力,看见了一箱十二联装的火箭。
“不!!!”
在队长惊恐万分的目光中,十二枚火箭弹依次发射,拖着炽热的尾焰冲向围墙。
剧烈的爆炸让大地都震颤起来,围墙的中段直接被炸开一个缺口,附近的那台哨戒炮也被炸成了碎片。
见哨戒火力有了缺口,黑色车队再次启动,直直地奔向这里。
“他们要冲过来了!”
队长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颤抖着就想往后退,却被大衣男推了一把。
“队长!现在不是当怂货的时候!”
“我们还有拦截带,还有哨戒炮和枪!”
大衣男的话给了队长些勇气,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指了指两边的围墙残骸。
“对!把拦截带打开,他们的车过不去的!”
“再让两边的哨戒炮集火围墙中间,肯定能剿灭他们!”
随即队长取出一个控制器,按下几个按钮。
城外方向那一面的围墙下,无数金属尖刺从地下冒出。
然而,黑色车队看到这些尖刺后,派出了两辆履带装甲车,从拦截带上狠狠碾过,将尖刺悉数压平。
哨戒炮的子弹打过来,却只能将装甲车的外壳打得微微凹陷变形。
眼见车队即将顺利通过围墙,队长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他已是真正的黔驴技穷,没有任何办法能截下这些装备精良的敌人。
队长失去了斗志,执法官们的抵抗念头也淡到了极致。
一个月四千多块的工资,常年不能回家。城市中的灯红酒绿与自己毫无关系,只能在这清冷荒芜之地过着艰苦的生活。
只是为了一句正义,就要把命搭上么?
“童易!!!”
正在其他人还在心中为自己的畏惧找借口时,白天出去狩猎的大衣男,已经一个翻身跳下了围墙。
方才值班的岗卫,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却已经晚了一步。
砰!砰!砰!
大衣男童易平举步枪,右肩膀抵住枪托,准星对准为首的装甲车,一边开枪一边向前踏步。
一步一枪,枪栓快速拉动,退出的弹壳落在他的身后,地面上多了一条凌乱的线。
步枪是两年前的款式,性能算不上最佳,但枪声气势十足。
然而,子弹的力道还是没能击穿敌人的护甲,只是在装甲车的外壳上擦出一点火花。
尽管童易的攻击不痛不痒,但为了保护重要人物的安全,黑色车队还是放慢了些速度,将两辆装甲车调至前排。
枪声还未止息,12枚子弹打空,童易又取出一个备用弹夹换上,继续开枪。
他的眼神充满决然与坚定,仿佛前方不是厚重的装甲车,而是游戏里已经亮出血条的怪兽。
备用弹夹也被清空,装甲车与童易之间的距离急速拉近。
童易一把丢掉步枪,原地停步身体半蹲。左手横在身前,护臂亮起蓝色光纹,一面刚气盾拔地而起。
带着恐怖动能的装甲车,也在此时撞了上来。
就连一瞬都没能阻挡,装甲车的前沿狠狠撞在童易身上,将后者撞飞了数十米远。
车子速度不减,庞大的车轮咆哮着,即将碾过他的身体!
就在这时,黑色车队的侧后方,突然传来一声音爆。
一个小小的黑点,从远方开始骤然放大。
那同样是一辆装甲车,车身有蓝黑色涂装,车顶还亮着红蓝两色的警示灯,一看就属于执法局。
与黑色装甲车不同的是,这辆执法装甲车速度极快,甚至已经超出了车辆本身的性能限制。
因为它是飞在半空中的。
被当做投掷物丢过来的装甲车,正砸在即将碾压童易的那辆车上,后者顿时被砸得侧翻出去,连着翻滚了数十圈,车内的人也全部被震死。
突如其来的离谱攻击,让黑色车队愣了一下。
但几秒后,他们看到了一张赛过橡皮的国字方脸。
是的,武决最终选择加入刑侦队,现在已经正式成为陈风手下的一名执法官。
比起特种作战队的简单粗暴,刑侦队的执法过程多了一道审判裁决的程序。如果目标没有触犯法律,刑侦队理论上来说是不允许使用暴力的。
武决加入刑侦队,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经过因果律的强化,武决已经获得了堪称恐怖的力量。刚刚那辆装甲车,就是他为了救童易而投掷过来的。
他冲刺到童易身旁,一把抓起另一辆黑色装甲车,竟将十几吨重的车子硬生生举了起来。
紧接着,武决对着车队方向一甩手臂,装甲车便像一枚炮弹似的冲了出去,一下就将车队砸了个七零八落。
武决的出现彻底截停了车队的行进,一个个身穿暗金色作战服的士兵快步下车,端起枪向武决包围了过来。
士兵约莫有300人,怎么看都不是武决一人能挡住的。
然而武决没有露出丝毫害怕的样子,只是侧目赞许地看了一眼已经昏迷的童易,便挺身冲了上去。
双方还未交接,黑色车队的后方,突然冒出了一支更为庞大的车队。
这是执法局的车队,红蓝两色的灯光之海,看上去那么的令人心安。
执法官占据人数优势,更是有武决这样的因果律能力者存在,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很快黑色车队这边的士兵便被清剿殆尽。
一位成熟貌美的贵妇人,被武决从车队中央揪了出来,粗鲁地押送到陈风面前。
陈风扯开美妇的衣领,纤细雪白的玉颈露出,但他却没有心思欣赏,而是用执法官之眼扫描着美妇的身份码。
身份码是来自研究院的科技,只有政府能够通过特殊手段来掩藏。
“这不是青舆。”陈风摇了摇头。
武决闻言,将美妇丢给一旁的执法官带走。
“有伤亡么?”他对陈风问道。
“只有几个轻伤,这次咱们可是有备而来。”
武决咧开嘴笑着,扒掉了手臂上满是孔洞的护臂。
只见上面有几块圆形的淤青。
“我也是轻伤,记得给我报销药费。”
“我刚批给你一辆新的装甲车,你这就给我祸祸了,还想要医药费?”
打趣了一句后,武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拍了一下脑门。
“第九分局哨戒队这边,有一个重伤!快去看看!”
数百名执法官进入哨戒基地休整,陈风则带着几个人来到了医务室。
床上躺着童易,一动不动,已经断了气。
连同队长在内的八名执法官,情绪低落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而那名岗卫趴在童易身边,一只手抓着后者的手腕,一只手死死攥着染血的床单。
见陈风到来,队长定了定神,上前敬礼。
“抱歉,我们没能及时赶到。”
陈风脱下帽子,歉意地说道。
“我听手下人说了,他死得很英勇。你们会因此得到奖赏的。”
一位来自总局的执法官长如此承诺,剩下的九人基本上可以确定要升调了。
回到繁华的城市里,过上他们梦寐以求的生活。
可是,没有一个人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就连平日里自私刻薄的队长也不例外。
“您能不能和我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队长颤抖着,第一次对他从前只能恭维的长官,使出了质问的语气。
陈风心中有愧,也没有计较这些。
“时海局长和程雨官长发布紧急调令,全城总计3000名战斗执法官联合行动,准备彻底消灭金融中心安保公司,肃清金融中心的非法势力。”
“另外,董事长青舆已被列为首要抓捕对象,在全城范围进行搜捕。不过青舆目前还潜藏在城内,派出900名私军分为3队,保护三名可疑人员向城外逃窜。”
“我们刚刚消灭的,就是其中一队。”
3000人啊……
队长没有再说什么,退回了哨戒队的队伍中。
而这时,痛苦地趴在童易身旁的那名岗卫,慢慢抬起了还挂着泪痕的脸。
“您刚才说,我们会得到奖赏。”
“那……童易呢?他能得到什么?”
岗卫捏着床单的手渐渐发力,手指关节处甚至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
“刚刚他跳下去迎敌的时候,我们都怂在原地不敢动弹。”
“如果我们这群怂包都能得到奖赏的话,献出了生命的他,又能得到什么呢?”
他看着陈风,两只眼睛通红,眼神中迷茫和憎恨参半。
陈风顿时语噎,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不到该说些什么,只能这样问道。
岗卫自嘲一笑,死命抓着床单的手也松开了。
“我?”
“我这样的懦夫,即使说出了名字,不用太久也会被人遗忘的。”
陈风尴尬地看向武决,却发现武决也在看他。
“嗯……你们会获得奖赏的。”
陈风又打了句官腔,带着人落荒而逃。
……
哨戒基地外,武决与陈风并肩走着。
此次他们带出来的执法官有足足500人,现在大部分正于基地内休息,还有少数留在围墙附近打扫战场。
武决走到一个死去的安保军身边,叹着气蹲下来。
借着哨戒基地的探照灯,陈风看到那人的脸上,有一枚辛石帮的刺青。
“他们已经变成代身人,不再是你曾经的朋友了。”
陈风拍着他的肩安慰道。
“可是,他们毕竟还顶着一张熟悉的脸。”武决的声音有些悲恸。
“如果你感到难过的话,我可以跟程官长申请,让你不用参与这次行动。”
“不必了。”
武决伸出手,拂过死尸的眼睛。
“陈官长,我有个事想不明白。”
“这些为基金会卖命的人,得到了什么?”
“在这次行动中死去的执法官,他们得到了什么?”
“我们,又得到了什么?”
安保私军能从金融中心那里获取丰厚的报酬,但和青舆本人的财富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执法官拥有政府赋予的权力和更高的社会地位,但他们搏来的功劳,却要被局长和执法官长占据大头。
底层拼命,上层享福。
武决不知道,这究竟是病态的结构,还是历史的必然选择。
“这就是现实。”
陈风只能这样回答。
武决拍了拍裤子,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你知道么?我小的时候,我娘曾经告诉我。”
“每当人们想让你做他们认为错误的事情时,他们会告诉你,这就是现实。”
陈风沉默了。
他回想起了二十年前,他还是一名愣头青执法官的时候,他的前辈对他说的。
“这就是现实。”
没有人能反抗现实。
人们只能像一只狡猾的兔子,不停地打洞来逃避它。
又能逃得了多久呢?
良久,陈风有些迷茫地问道。
“那么,你为什么选择当执法官呢?”
武决笑了。
他伸出一只拳头,恐怖的力量浓缩在这渺小的肉体之中。
“我相信,程雨有能力改变现实。而我,只需要替他出力就行了。”
他有个屁的能力改变现实,这傻小子简直被程雨忽悠瘸了。
陈风暗自腹诽道,但他不敢说出来。
他怕武决揍他。
……
与此同时,程雨正在执法局内,等待着消息。
根据情报,金融中心的私军共计1400人。现在有900人保护假青舆在城内逃窜,400人驻守青舆在南郊的私宅,100人零散分布在金融中心名下的各大公司。
殷伟推门而入,走到程雨身边。
“三支流窜私军已经全灭,没有发现青舆。”
“另外,我已经吩咐情报侦查队,将极乐花的事和金融中心的一些罪证,发布在政府论坛上。”
“民众的反响很激烈,所以舆论上基金会已经翻不了盘了。”
程雨点点头,说道。
“接下来,该去青舆的宅邸看看了。把那里的安保军清理完,然后毁掉种着极乐花的花园。”
“一定要严格审查现场,这些害人的东西决不能留!”
殷伟领命离开,程雨则双手合握抵在额前,静静地坐着。
没过多久,时海推门走进办公室。先是忌惮地看了眼处于关机状态的姮英,随后敲了敲程雨的桌子。
“我觉得,青舆不太可能在自己的宅邸。”
程雨抬起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那时局长有什么高见?”
“我也不知道。”
“那就回你办公室坐着,别来烦老子!”
时海气愤地一甩手,骂骂咧咧的离开了这里。
程雨顾不得管时海,因为现在他正处于极度的焦虑中。
3000名执法官出动,如此大规模的行动,一旦指挥出现一步差错,便有可能导致无数人丧命。
庞大的压力,压得程雨胸口发闷,呼吸困难。
时不时地看一眼姮英,程雨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喘息着,大脑快速分析着眼下的局势,试图通过占据思维的方式平复情绪。
青舆宅邸布防最多,目前来看是青舆最有可能潜藏的位置。
游骑兵队还未出动,一旦有准确消息,便能第一时间前往现场逮捕青舆。
可是他的心中,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在突突地跳着。
就在程雨思绪紧绷之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结结实实地吓了他一跳。
他拍着胸口接通了电话。
十秒后,程雨一脸凝重地放下了电话。
又是十秒,殷伟再次推门进来。
“青舆宅邸的花园被点燃了,产生的毒烟直接毒死了所有安保军,还有200名正在与安保军交火的执法官。”
“没有发现青舆。”
出乎他意料的是,刚才还紧张不已的程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情绪没有任何明显的波动。
“我知道了。”
殷伟心里有些疑惑,但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我也想不到青舆会躲在哪里。”
程雨一推桌沿站了起来,从椅背扯起外套披上。
“让边防的兄弟们再坚持一会,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你重点监测一下,金融中心大厦周边的街道以及上空。”
“我现在准备带队前往那里,抓捕青舆!”
殷伟转身正要走,突然生生止住了脚步,扭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程雨。
“上空?你是说……”
“没错。青舆正在金融中心大厦的顶部,准备乘坐潜艇,从云上海逃往辛海城。”
潜艇是一种能够潜入海底的海洋载具,辛石城没有海,所以也没有制造潜艇的工艺和工厂。
但是,辛海城金融中心完全可以将潜艇派遣至临近海域的海底,与辛石城金融中心大厦的顶部对接,帮助青舆逃离。
这就是青舆的逃跑计划。
……
“多美啊!”
空冥清冽的嗓音,融化了一丝慵懒的韵味,听上去令人沉醉,却又畏于那一抹潜藏的威严而不敢亲近。
厚重的钢质墙壁旁,一个女人负手站立在窗边。
她穿着一件纯净的素白色连衣裙,唯有裙摆和袖口处点缀着简洁的金色花纹。
不管是大厅里的暖黄色灯光,还是窗外的蔚蓝色波澜,都无法侵染她的洁白半分。
在女人的侧后方,一身银灰色袍服的金盛,像仆人一样恭敬地低着头。
“宝贝,你说,这海美么?”
青舆的语调婉转如莺啼燕语,牵动着金盛的心神。
“当然,她美极了!”
金盛痴迷地赞叹着,眼中却只有青舆的身影。
青舆欣然一笑,慢慢转过身来。
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在背后粼粼波光的映照下,显露出危险的神秘。
“谢谢你,宝贝。谢谢你愿意在最后的时刻,陪在我的身边。”
“我是您忠诚的小狗!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金盛卑微地跪在地上,眼神中充满狂热的迷恋。
这时,二人脚下的地板,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窗外的深海之中,一道无比巨大的阴影,遮蔽了所有蔚蓝色的光亮,让大厅内只剩下了金黄色。
“潜艇到了!您可以离开了!”
金盛欣喜若狂地昂起头,期待地目光在眼底闪烁。
可青舆没有露出喜悦或是释怀的表情,反而失望地叹了口气。
“还是迟了。”
话音刚落,大门处突然传来咣的一声,像是被什么重物猛击了一下。
金盛顿时跳了起来,仿佛一只炸毛的猫。
“我来拖住他们,您先走!”
金属碰撞交错,金盛的右臂瞬间覆盖了一层亮金色甲壳。
“没用的……”
青舆叹了一口气,走到金盛身边,抚平他炸起的头发,又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接着,她将金盛的脑袋,轻轻拥入怀中。
闻着女人身上清淡的芳香,金盛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您。”
“嘘……没事的。”
青舆像一位和蔼慈祥的母亲一样,轻拍着金盛的头顶,语气中只有宠溺的爱意。
“我不会责怪你,我的小狗~不管你做什么……”
又是咣的一声,大门被重锤破开,数十名重甲执法官蜂拥而至。
金盛一下从青舆怀中挣脱,右手握拳,掌心亮起金光,向着前方发起了冲锋。
回应他的是三颗青蓝色光球。
完全没有战斗经验的金盛,连一颗都没能躲开,强烈的麻痹性电流将他直接电昏。
“青舆,你被逮捕了!”
程雨出现在门口,与青舆遥相对峙。
“做得好,程官长。你抓到我了。”
青舆没有反抗,任由执法官给她戴上手铐。
“带走!”
程雨没有废话,挥了挥手让人将青舆带走。
等押送青舆的队伍走远后,程雨走近昏迷不醒的金盛身边,轻轻踢了一脚他的屁股。
“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
金盛一动不动,像个死人一样。
程雨皱起眉,又踢了一脚。
“再装死,我尿你脸上!”
“噗嗤!”
这一回金盛没绷住,撑着地板哈哈大笑起来。
“您真的很特别,程官长。”
“不过,您是如何猜出,我就是那个打电话通风报信的人呢?”
是的,程雨能够识破青舆的逃跑计划,正是因为二十分钟前,他接到了一通神秘的电话。
而通过电话出卖青舆的人,就是她最亲近的金盛。
“我们的情报侦查队,是可以追踪通讯信号源的。”
金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来。
“为什么要出卖青舆,你不是她的狗么?”
被人程雨戳破自己肮脏的小秘密,金盛也不恼,仿佛一切就应该这样发生。
“我是一个贪婪的人,程官长。为了利益,我可以做任何事,可以出卖任何东西。”
“成为青舆的狗也好,出卖自己的老板也罢,不过是因为有利可图。”
程雨怪异地看着他,警惕道。
“我可不会支付你报酬,更不会答应你任何条件!”
“不不不,您误会我的意思了。”
金盛连连摆手。
“我所希望的,是让辛石城回归制衡状态。”
“辛石城就像一只母鸡,只要环境安稳平衡,就可以一直产出鸡蛋。青舆想要掠夺辛石城的财富之后逃离,就相当于剥夺了这只母鸡的生育能力。只要她倒台,我便可以借势上位,和你们政府重新达成协议,让金融中心继续维持市场与民生。”
“毕竟青舆在其他城市还有根基,我只能留在这里。杀鸡取卵对我来说,是最不利的选择。只有保持稳定的秩序,我才能源源不断地获取利润。”
“为表诚意,我会解散所有安保力量,全面接收政府的管控。另外,我会尽力维持辛石城的物价,在一年内不会出现剧烈波动。”
“所以我们,合作愉快?”
金盛向程雨一躬身,伸出了那只没有机械化的左手。
“把出卖主人和压榨平民说得这么好听,虚伪的家伙!”
程雨有些嫌弃地与金盛握了握手。
“虚伪?您可真有意思。”
金盛开朗地微笑着。
“大部分人太过愚蠢,无法分辨本就应该隐藏在暗处的恶意,还自作聪明地称其为虚伪。”
“程官长,您可不是愚蠢的人。至少我不这样觉得。”
程雨撇了撇嘴,不再和他废话。
“想要保住金融中心,明天来执法局谈判。”
……
从大厦下来,程雨回到队伍,却没见到青舆的踪迹。
“嗯?青舆人呢?”
“刚刚,时海局长把人带走了。”
旁边一名执法官,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程雨双眼一瞪,气得破口大骂。
“死胖子!”
问了时海的去向后,程雨跨上摩托车,猛踩油门疾驰冲刺。
大老远地,就看到了时海的三台盾卫兵,护卫着一支十余人的押送队伍。
程雨一口气冲到队伍前方,把摩托车一横。
“你要带我的犯人去哪里?!”
见程雨突然冒出来,还一副气得要杀人的样子,时海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你别激动,程雨!我带走青舆,是要和基金会谈条件的!”
“谈什么条件?难道要让基金会出钱抹去她的罪名么?”
程雨愤怒地大吼道。
“青舆犯了死罪!她今天必须死!!!”
说着程雨掏出了配枪,与此同时押送青舆的执法官们,也一齐掏出了枪,和程雨一起瞄准了时海。
尽管有盾卫兵保护,时海还是吓得直冒冷汗。
“听我说,程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杀一座城市的金融中心董事长,会引起局势的动荡!我们会被其他城市的金融中心孤立,甚至被经济制裁!”
“我知道,青舆售卖极乐花,还纵容手下肆意杀人,她的罪行天理难容。但是受害者已经死了,与其杀了青舆泄一口恶气,为什么不用她的命,为那些活着的人争取些赔偿呢?”
程雨闻言,低头陷入了沉思。
他必须承认,时海说的有一定道理。
这是一个由利益构成的冷漠世界,一切都能用最基础的逻辑去解释。
可生命在其中,真的激不起一点浪花么?
一条生命在世界上留存下的温度,难道必然会因为死亡而消散么?
既然如此,它们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
「嗯?」
“怎么了,一一?”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
「是那天的执法官大叔,他在敲我们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