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关脚步踉跄,幸好手扶住了书桌,才不至于摔倒。
但双腿瘫软,带着整个身体跌进了岳父那稍显生硬的椅子中。
眼前一切依旧——岳父的房子还是从前的房子,家具摆放都是秦关熟悉的位置,但,他只觉得这所有的物件都在悄然扭曲。
空气仿佛被抽干,他近乎凝固的大脑被这突然发现的真相彻底锤傻了。
如果,如果他脑中这个全新的推测是真的——
如果徐如意真的早在他出差在湖边别墅“勒”死戚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真相——
虽然,秦关木然的脑袋此刻还根本想不通,徐如意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怎么知道这些细节的,但,徐如意后续的这些所有行动,都在证实这个可怕的推测。
因为她知道,所以她知道戚敏手机的存在,并能轻巧地、在最合适的时机拿走。
因为她知道,所以她不惜自残,宁可把自己摔得满身是血,也要栽赃给戚敏,让他秦关崩溃之下去找戚敏算账。
因为她知道,所以她费尽心思从他车里拿走了那双黑丝袜。
她在设局,从一开始,从他出差回来的那天,或许,从他去出差的那天,就已经开始了……
好可怕。
窗户紧闭,屋子里没有风,但秦关还是觉得有阵阵冷风从四面八方无声地刺过来,同时,冷汗又不受控制地纷纷从毛孔中涌出,顺着秦关的后背一条条无声地往下流。
不是的,这不是真相。
秦关无法接受——他认识徐如意的时候她才十几岁,他对她简直了如指掌,那个贱人从来没有这样的本事,那个贱人的脑子空荡荡,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家女,没有吃过人间一点苦的富家女,她懂什么?她脑子里装的,都是些无用的风花雪月,无病呻吟!
就算,就算她知道了他出轨,就算知道更多,她也绝对没有那个本事设这么大的局的!她做不到!
何况,他出差期间,她一直在家的!每天跟他视频,电话!
不会,不会是她干的。
这个所谓的汉柯行李箱标签,说不定就是个凑巧,说不定,说不定是哪个朋友送她的——带着心头游丝一般的微弱希冀,秦关丢开标签,发疯般在这个屋子里重新寻找一次。
他要找到行李箱,好证明自己的认识没有出错,这场婚姻这场变故中,自己绝不是那个被愚弄的一方!
但,心头那被强压住的理智在无声地提醒他——无论找不找得到,他都得面对这个现实,不愿接受也得接受的现实。
徐如意早不是当初的徐如意,她成了一匹狼,静静地躲在黑暗中盯着他,静候他钻进她的陷阱。
“汉柯,汉柯,”秦关嘴里念叨着,扯掉那些防尘罩布。
岳父母卧室,柜子里,床底,保姆房,徐如意卧室的角角落落,书房,卫生间,厨房……
他的动作太猛,厨房台面上的电饭锅被他扫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没有。
还是没有行李箱。
没有——秦关绝望地回望四周——心头那丝希望终于彻底崩断,这里没有行李箱,那个行李箱一定一定就是出现在家门口的那个。
徐如意,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恬静淡然的贱人——她真的早就在设局。
戚敏的手机,丝袜,她究竟藏在哪里了?她究竟要用来做什么?她的下一步棋是什么?这个汉柯行李箱的标签,是不是她故意放这儿的?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秦关纷乱的思考。
“秦关!麻烦开下门!”是那两个警员。
秦关赶紧捋捋头发,深呼吸,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压在一边,然后把地上的电饭煲捡起来,又大致地将一些凌乱收拾,当然,最重要的,是把那个汉柯行李箱的标签捏在了手里。
不慌,他告诉自己。
打开门时,他也真的平静了。
两个警员齐齐钻了进来:“哎呀,外面太热了,受不了,我们进来吹吹空调,不碍你的事吧。”
他们说着,径自找到遥控打开客厅的空调。
他们显然不是真的来吹空调的。
秦关心里清楚——警方已经到了密切监控他的地步了,方才屋子里的响动惊动了他们,他们在提防,提防他做出任何意想不到的举动。
比如,逃跑,比如,自残,等等。
情况对他已经是越来越不利。
可是,他到现在还没找到能够自救的证据。
标签丢进了秦关的口袋。
秦关低头收拾,一边淡定地闲聊,“沙发上灰重,不介意吧,这地方好久没来了,到处都是灰,想找个东西还真难,我家那闺女总爱藏东西,时间久了她也忘了,每回都把我找得头疼。”
他嘴里说着,手假装在寻找那所谓的“U盘”,脑子里在飞速思考——这个汉柯行李箱其实能够帮他的。
假装无意中发现,然后把这东西交出去,警方就能够从专卖店查到是谁买的。
这么大的店,这么贵的品牌,自然有监控,也有销售记录——不论是徐如意买的,还是她派人去买的,都会留下痕迹。
然后,她要把东西寄到家门口,她就得联系跑腿或者快递,这些地方,都需要身份证操作。
也就是说,这个小小的标签就会让徐如意无所遁形。
甚至,她的同伙都会显形。
但是——
口袋里硬质的卡片丝丝戳着秦关的腿,也戳着他的心,他那颗一贯缜密的心——把这东西拿给警察,就意味着,自己要把那个出轨、在湖边别墅勒死情人戚敏的故事,从头到尾、细节毫无遗留地叙述一遍,然后才能证明,徐如意一直在暗中阴他,吓他。
才能证明,徐如意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对付他,陷害他。
但是,能说吗?
警方到现在为止,都始终坚持戚敏的失踪,是从湖边别墅酒店开始的。
如果这会儿这样说,无异于是顺着他们的意思,主动自首——因为戚敏仍然处于“失踪”状态。
他是一个专业律师,不是头脑冲动的愣头青,他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里头的利害。
不能说,在没有戚敏后期出现过的真实凭据下,绝对不能乱说。
秦关站起身,他拍拍双手,忍受着两个警察几乎粘在他身上的眼神,脸上笑着,心头告诉自己——
别慌,别急,别躁,再等等,只要警方从新荷宾馆里发现戚敏曾经在那住过,只要他们发现一丁点痕迹,那么,所谓的湖边别墅失踪案就没有了,取而代之,就是新荷宾馆戚敏失踪案。
警方会确定,戚敏是从新荷宾馆失踪的。
那么,他秦关就开始打翻身仗了。
他会在合适的时机一点点交出这些证据,证明徐如意一直在暗中盯着自己,甚至暗中对付戚敏。
那个时候,戚敏的失踪案里,最大的嫌疑人就不是他了,而是,徐如意。
他有这个能力将火移到她身上——玩火,是会自焚的。
早说过,论智商,论能力,那个贱人绝不是他的对手。
秦关想着,气息已越发沉稳,“你们要喝水吗?我找找看有没有矿泉水啊,我记得是有的,我们常买一些备在家里的。”
一个警察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对方出门接了。
“没找到矿泉水,要不我烧点水,你坐着稍等啊,”秦关依旧淡定说着,缓步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一边清洗水壶,一边在哗啦啦的水声中竖起耳朵。
听不到。
那警员虽然站在厨房外不远,但声音小,隔着窗户什么都听不到。
焦躁地等了大约五六分钟,对方才终于再次进来。
他已经是收了手机,就站在茶几旁,望着继续翻找的秦关,开门见山:“秦关,你说你在新荷宾馆后门,曾经跟戚敏见过面?”
应该是新荷宾馆那边搜集的证据终于查出结果了。
秦关精神一振,站起来,淡定地点头,重复他在警局反复交代的话,细节都一字不差:“是啊,我跟她在宾馆后门见的,后门外有点巷子,我就站在巷子口大约两三米的地方吧,我记得头顶上方不远有个路灯,老式的那种,还盖着灯罩子,她告诉我她住在201,但是,201房间我并没有进去过,因为我妻子知道我们的事,我觉得一定要保持距离才好,不然家就不安宁了,毕竟这是我的错……”
警察点头:“里面确实没有查到你的指纹。”
当然,秦关淡定点头——他所有接触过的地方,都细致地抹去了,这一块,他清楚自己的本事,他一向做得极好。
为了保险起见,他连戚敏抓伤他的指甲,都全部削掉挖掉冲到了马桶,再用漂白剂漂洗过。
那个房间里,绝对只剩下戚敏一个人的指纹和dNA。
“那个房间里,找到了几根头发,但都属于不相干的人,指纹也是,不属于戚敏,”警员盯着秦关,“我们搜集了不少证据,但是,都没有找到戚敏的痕迹。”
“也就是说,那个房间里,戚敏根本就没住过。”对方眼神复杂而锐利,“秦关,戚敏从来就没有回来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