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博啊,你救了化工厂的大老板,人家说要报恩,给了个进县城上班的名额。”
“等过几天化工厂的老板来了,你就说当初救他的是你弟弟,让他带着你弟弟进城吧。”
“听妈的话,你弟弟在外头吃了那么多年的苦,你就当帮爸妈补偿他……”
“反正你有本事,又不差这一次机会,等咱家以后能回到县城,爸妈肯定加倍给你补回来!”
听着似曾相识的台词,徐博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入眼处,年久失修的破窗户,被咸腥海风吹得吱嘎作响。
透过裂纹的玻璃,能看见停着几艘渔船的旧码头,用木杆撑着大红的横幅:抓革命,促生产。
窗户旁的日历上,大红色的字体格外现眼。
1982年,4月5号。
这分明是记忆中,自己年轻时住过的小渔村。
而眼下……
徐博看着眼前满脸算计的养父母,眉目渐冷。
逐渐理清状况的他,顺着养母陈玲慧的话接茬:“我为了救人差点丢了命,功劳还得拱手让人?”
“话咋说这么难听?”
养父徐长林黑了脸:“都是一家人,什么你的他的,你们俩都是我儿子,谁的功劳不都一样!”
又是和前世一样的话术。
前世许博信了,让出了功劳,等到没了利用价值,就被一脚踹开。
可笑的是,他最后还傻逼似的,寒冬腊月跪在徐家门外,苦苦哀求,最后活活冻死在雪地里。
这辈子,再信这两个老东西,他就是头猪!
“他是您儿子,我可不是。”
徐博不惯着他们,冷冷回怼。
这话刚出,徐长林和**琳都是脸色大变。
这还是徐博头一次,毫不避讳的直言自己的身世。
按照往常,他分明是极度抗拒的。
他本来的名字,是叫许博,而不是姓徐。
当年在产房,因为护士的疏忽,导致他亲生父母跟养父母报错了孩子。
徐家夫妇找回亲生儿子后,做过调查。
可他们明知道真相,却给隐瞒下来,对他谎称是生父母故意掉包的。
再加上那个护士,也为了隐瞒自己工作出错,和他们串通一气,几番哄骗下来,让许博信以为真。
眼下的时间点,是养父母在县城犯了错,被下放到乡下渔村。
他们就是在这段时间,找回了村里长大的亲生儿子徐柱。
前世的徐博,还在傻乎乎的感激着养父母,不计前嫌,让他留在徐家,又生怕被赶出去,变着法儿的讨好。
所以,当初救了化工厂老板后,他毫不犹豫让出了进城的机会,给了他们新生儿子徐柱。
真是蠢的透顶!
许博死活是不会重蹈覆辙的,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功劳我不会让,你们的废物儿子,你们自己养,我不欠你家的。”
养母听的恼怒,然而见他不吃硬的,又装出一副心疼模样:“小博啊,去城里厂房上班多累,空气也不好,我们也是向着你,怕你搞坏了身体……”
“你弟弟在乡下待惯了,体格比你壮实,这苦还是让他吃吧。”
要不是重生回来,自己就信了!
还当自己是前世的傻逼呢?
许博觉得这俩人简直是又虚伪又可笑。
前世徐柱就是借着自己让出的机会,才让徐柱得了大佬的各种照顾,飞黄腾达,连带老徐家也跟着鸡犬升天。
到他们嘴里,又成苦活儿了?
屁也能放的这么好听!
徐长林当即炸了毛,声音尖锐指着他骂道:“狼崽子!你说这话还有良心吗?是我们老徐家养活你这么多年,给你吃好的穿好的,亲儿子却窝在这小村子里当渔夫!”
“他替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难道你补偿他不是应该的!”
徐博冷笑出声:“把话说开了就好,别口口声声一家人一家人的,听着恶心。”
陈玲慧顿时被噎了个红脸。
徐长林已经怒不可遏,拍着桌子站起来:“造孽的东西,徐家你还想不想待了!”
“今天我把话撂明白,救人的功劳,你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否则就给我滚出徐家,我徐长林没你这个不肖子!”
陈玲慧眼睛转了转,立马装起了好人:“当家的,别这么说,小博就是一时激动,我再劝劝他。”
“小博,你不想让也没事,今天这话就当爸妈没说,咱们以后还是一家人。”
话说的极为动听。
可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对方脸上那点算计,又怎么会逃过许博的眼睛。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这也是他们的老套路了。
换做前世,耳根子软的许博,在他们的pua下,只怕早就要感到愧疚,然后自我内耗一番就认错。
这招曾经在他身上屡试不爽,以前养父母总习惯如此拿捏自己。
但是现在?
吃屎去吧!
他说着,笑容转冷:“那我今天也把话撂下,今天开始,我不会跟你们老徐家扯上半毛钱关系。”
“真当我喜欢待在你们徐家了?!”
“徐博,你……”
“老子现在姓许,说话注意点,老东西。”
说完,不理会满脸铁青的徐家两口,和身后传来的叫骂,踹开门扬长而去。
狗日的老徐家,狗日的养母和弟弟!
他欠老徐家的,上辈子早还完了,而且是连本带利!
而这辈子,该他们徐家还自己的了!
许博狠狠咬着牙,他倒要看看,今生没了自己帮衬,你们三口人,还能不能走出这个小渔村!
出了徐家的门,许博走在渔村,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
海风吹得面庞有些发干,却能无声吹散他心里的阴霾和郁气。
淳朴而又亲切。
上辈子,真真儿是白活了。
那时他不明白,80年代的小渔村,看着贫苦落后,实则遍地的黄金。
空气里挥之不去的腥味,是前世他难以忍受的,如今闻起来,无限接近于钞票的油墨香。
不时有渔民从小道上走过,不冷不淡的朝他张望两眼,又当做没看见的转过头。
徐家搬来咧河嘴不久,对村子里的人来说,是满身铜臭的外乡人。
这里的渔民虽然淳朴,却对徐家这大地方来的,张口闭口透着优越和官僚腔的县城佬极为排斥。
更别提,徐家夫妇狗眼看人低的性子确实不招待见。
许博也不在意,绕过水泥袋子堆出的转角,蹚过每家每户门口挂着鱼竿的麻绳段儿,终于到了记忆中那个,用芦苇和着稀泥砌成的草土房。
这是他亲生父母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