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贞摇头：「不怕。」
看这情形，顾翦之大概是不相信她会验尸吧。
其实，验尸对姜贞来说，是家常便饭、小菜一碟。
验尸是追踪术的重要一门。
姜贞小时候在夏国暗卫堂里学到的所有本事中，追踪术这一项最为娴熟。
以前跟着师父飞影，姜贞没少给暗卫堂的兄弟姐妹们收尸。
为了调查同僚们的死因，除了验尸，现场印迹也可以判断凶手性别、身高、身体情况和杀人工具、手法等等信息。
通过这些信息，她无数次精准地帮暗卫堂找出真凶。
连飞影都夸她：「警觉性不够当暗卫，倒是可以去衙门断案。」
如果不是因为真实身份不宜暴露，她都想向顾翦之炫耀炫耀，那本流传很广的验尸奇书《尸语录》，是她真正的师父——夏国第一暗卫飞影写的。
《尸语录》本来是飞影送她的笔记，让她好好学追踪术的。
五年前她初来盛国，拿着通关文牒按规矩进城门的时候，守门的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将她的《尸语录》给收了。
这才让盛国朝廷捡了个大便宜！
想起来就让人痛心疾首，她夜里做梦都觉得对不起飞影。
顾翦之并不知道姜贞此刻在想什么。
听她说不怕死人有些吃惊，顾翦之将信将疑：「真不怕死人？跟我来。」
衙门的布局大同小异，顾翦之并不需要人带路，一心想办案的他挥退殷勤的胡县令，带着她一起去停尸房。
边走还边教姜贞一些简单的验尸步骤。
姜贞一边听，一边点头，像一个听话的学生，给顾翦之一种虽然临时抱佛脚，却学得很认的感觉。
停尸房门口，顾翦之带着姜贞用麻油布封鼻，又切了一片生姜让她含着，将挂墙上的灰色衣袍、袖套递给她穿戴好，最后递给她一包工具。
走到放尸体的木板前，顾翦之指了指右角上的纸和笔问：「识字么？」
姜贞点点头：「认识一些。」
顾翦之对她说的「一些」并不抱太大希望，鼓励道：「我在门外指挥，你来检查尸体。然后把每个检查的结果都写在纸上，若有不会写的字，就空着，回头我来补上。」
说罢，顾翦之便走出停尸房，背对尸体一条一条地开始指导姜贞，需要检查的地方。
姜贞按要求打开裹尸布，死者是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姑娘，认真说道：「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接着，她查看尸斑大小和尸体僵硬程度，自然而然地开口：
「死亡时间大概是六到九个时辰。」
随后，她查找了尸体上可能导致死亡的伤：
「脖子上有明显的掐痕，死相是窒息而亡。头发是乱的，衣服也有挣扎过的痕迹。被掐死前奋力反抗过。下身衣冠不整，可能被人侵犯过。」
停尸房外的顾翦之指示道：「检查一下死者下身，有没有残留东西。」
姜贞脸红了，她没想到检查下身，有没有残留这种话，顾翦之会直接说出来。
想到这是在正经办案，她立即严肃起来，按顾翦之的话照着做。
「没有。」
也就是说凶手想实施侵犯，但是停下来了？
是什么原因让他停下侵犯，改为杀人呢？
以顾翦之这么多年查案的经验，有一种情况最有可能。
他想了一想，继续指示：「检查她衣裙上是否有血迹。」
姜贞按着他的要求，仔细查看后道：「没有。」
以往的经验让顾翦之隐隐猜测，凶手停止侵犯改成杀人的原因，也许和受害人的清白有关。
顾翦之顿了一会儿说道：「以防万一，查查死者是不是处子。」
稳婆能验的就是这个。
若是仵作来验，遇上思想保守的人家，不收尸还是小事，有的还会不依不饶会来官府要赔偿。
「不是处子。」
顾翦之原本以为姜贞会有羞耻感，不会验这个，没想到她麻利地检查完毕。
「嗯。」顾翦之皱眉。
死者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不是处子，而裙子上也没有血迹，体内没有犯人留下的东西。
姜贞将目前所有的信息凑在一起，随口问道：「难道是因为犯人准备侵犯时，发现她不是处子而掐死了她？」
顾翦之觉得这个可能比较大。
也许是仰慕死者的人，准备侵犯死者时，发现她早已失去清白，一怒之下杀人；
也有可能是有特殊洁癖的陌生罪犯，想侵犯死者时，发现死者不是处子，继而杀人。
若是陌生人犯罪，那很有可能这不是第一起杀人案，得问问胡县令珞县有没有发生过类似案件。
停尸房内，继续传来姜贞的声音：
「指甲里有泥土，裙子上也有被拖行时挣扎的痕迹。」
「脖子上的掐痕来看，凶手个头不大，体型比较瘦小。」
「大腿上有淤青，凶手应该是跪压在死者大腿上，双手掐住死者脖子行凶的。」
......
姜贞边验，边向顾翦之报告，同时将信息都写在纸上。
除了顾翦之提到的，还有更多顾翦之没有提、但是她发现到的细节。
顾翦之并没有再指导，而是站在停尸房外，静静地听着。
他没有想到，姜贞会像一个验尸的老手一样，检查尸体的各处细节。
比起这起案子，姜贞的来历更让他感兴趣。
据他所知，姜贞是五年前到宰相府的，一直在张帛绢的院子里伺候。
一个大丫鬟，是怎么懂得验尸的呢？
结束检查。
姜贞将尸体的衣服和头发都理好，让其穿戴整齐，恢复了体面。
走出停尸房，将工具放回原位，又将袖套和衣袍都脱下来挂回墙上，洗了手，过了火盆，拿出鼻塞，吐出姜片，姜贞将写满验尸结果的两页纸递给顾翦之。
顾翦之接过验尸结果仔细查看。
上面的信息不仅简单扼要，还相当细致，而且字迹也很漂亮。
看来她刚才说识得一些字，完全是谦虚的说法。
顾翦之若有所思，会写字已经惊艳到他了，还把验尸这活干得这么漂亮，他忍不住问：「你以前学过验尸？」
姜贞随口忽悠：「看过一本叫《尸语录》的书。」
顾翦之有些吃惊：「你也看过？」
《尸语录》顾翦之读过，在大理寺有一本。
来历不明，作者不详，里面都是验尸和线索跟踪的经验记录。
顾翦之不傻，普通人就算把《尸语录》看一百遍，也不可能学会验尸，他更加笃定，姜贞的来历也许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