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上的鲜血已经被拭尽,谢思行将剑收于身后,淡然视线瞥向宣景云。
宣景云不掩眸中惊愕,定睛看了一眼四周倒地的狼妖尸体,又看回白衣凛然的谢思行。
“思行,这些狼妖,都是你杀掉的?”
谢思行侧眸看向他,不答反问。
“北域这么危险,你们二人为何在此犯险,还是快些回去吧。”
这便是天之骄子会说出来的话。谢思行这些年难得说话,一说话便让人哧哧地堵心。
宣景云脸色讪讪:“冀州城中有一则传闻,北域的这些狼妖好像在谋划攻城。”
谢思行敛眉,抬眸困惑问道。
“你们这是来这里探查情况吗?”
宣景云正要点头,谢思行回首淡然看向远处,静静说着。
“我来到北域几日,除了眼前这群狼妖,不久前也碰到了几只。他们的行为并无任何奇怪之处。”
宣景云看向他:“来时我们并没有看到狼妖的尸体,这么说,思行,你去过北域深处?”
谢思行微微点头:“我来这里是为了寻一样东西,它生长在北域的腹地。”
宣景云怔怔点头,忽而,他饶有兴味地笑了起来。
“思行,你才在天泽渊那雷瀑下挨了那么多道雷击,想必还没歇息够,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让你连伤都没养好便跑了出来?”
谢思行微微一怔,随后,毫不在意地说道:“那些小伤,不足挂齿。”
宣景枫向宣景云投去一眼,宣景云会意,立刻转回了话题。
“谢兄既然已经去过腹地,可有见到那些狼妖所在之地?”
谢思行面色不改,只是眸光微微闪烁。
“我曾与其中一只狼妖交过手,那狼妖后来又把其他妖唤了出来。”他沉吟道,“白狼妖一切如常。你们不必再深入了。”
宣景云拱手,揶揄道:“还是思行厉害,我若是有你的道行,也要去那狼妖居住之地探一探。”
角落中,一只白狼的眼睫微动,但是宣景云两人注意力一直放在谢思行身上,因此并未注意到这细节。
谢思行面容冷冷,眸中情绪毫无波动起伏。
宣景云看向来时方向:“思行,你的事情若是办完了,我们便一同回去吧。”
谢思行抬眸看向他:“我还有事情。”
吐字还是很吝啬呢。
宣景云耸了耸肩,挑了挑眉,无奈说道:“等下次你我二人相见,我一定要同你切磋一番。以雷淬剑,我一定要亲眼见到你的成果!”
谢思行身躯蓦的一僵。宣景云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转过了身,同宣景枫一同掐起了诀。
回去的路上,宣景枫怀疑地看着宣景云。
“师兄,你能在谢思行手上走上三招吗?”
宣景云不满瞪他:“谢思行虽然厉害,但是你也不能如此小看你的师兄。”
三招他应该是能招架的下的,要是十招,估计就有些吃力了。
遥遥注视着两人身影出现在视线尽头,郁繁一个施法,立刻便回来了原形。
脚边那只狼妖开了口:“我们能站起来了么?”
“当然。”郁繁想起宣景云方才说的话,心中仍有些惊疑不定。
原来,当时谢思行并不是特意擒她去的,而是为了精进功法。
——抓她,看来只是顺手的事情。
想到此,郁繁喉头滚了滚,转过头向千里之外的落云宗望去。
她心里幽幽地想着,谢思行可千万要记得她在龙渊里救他的事情。
身后,三四只狼妖已经从雪地上翻身站了起来。
“以雷淬剑,那是什么东西?”毛发上那猩红黏腻的液体让他有些难受,为首的那只白狼忍着不耐问出了心中好奇之事。
郁繁心情复杂:“被它击中,不知同被天雷劈中威力如何呢。”天泽渊的雷瀑中,可是藏着千道百道的雷电呢。
“天雷,被它劈中是什么滋味?”
郁繁嘴角抽了抽,举步向前走去。半晌,她缓缓说道:“魂魄出窍,然后在床上躺个三年五载的。”
狼妖惊恐道:“在洞穴躺这么久,我身体都要长虫子了。”
郁繁无奈揉着额角。
回来的时候,容青和狩风都已化为人形,两人僵立着,气势剑拔弩张,眸中充满机锋。
许久,狩风口中憋出两个字。
“奸诈。”
容青紧紧皱眉:“我看你也是个做事磊落的妖,怎么输了还要推卸责任?”
狩风的脸都憋红了,迟迟说不上一个字。
一阵刺骨的风卷着雪花呼啸得刮了过来,一下一下,狩风脸上的红渐渐退去。
“愿赌服输,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找你们的事。”说完,他甩身潇洒离去。
郁繁身后的四只狼妖转瞬间化为人形,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
“老大老大,发生了什么事?”
“……”
郁繁看向容青,好奇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事情?”
容青眄她一眼:“还能如何,当然是像对付其他妖一般,缠住他的身体。他大概没有此类对敌经验,很快就败下阵来了。”
郁繁笑了出来:“难怪他平时态度那么傲,原来是见过的世面太少。”
容青轻哼一声。
一会儿,她转头看向郁繁:“你们将那些人,或者妖怎么办了?”
郁繁同她并肩向洞穴处走去,边走边道:“是两个来北域观察情况的人,被我用计劝走了。”
“用计?”
郁繁眸光微闪:“我变成了谢思行的模样,然后编造了在北域的经历。”
说着,她苦恼地揉起了额角:“虽然那些人族走了,但我也听到了其他的消息。”
一刻钟后,郁繁最后一个字落定。
容青愕住:“郁繁,你最好祈祷你别在遇见他。他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郁繁眼角微垂,有些生无可恋地说道:“我不做这件事情,他也不会轻易放过我。”她的头埋的更深了,将在天泽渊发生的事情也如实告诉了她。
容青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她终于张开唇,语无伦次说道。
“郁繁,你以后千万不要离开我们身边……我担心你……”
郁繁懊恼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谈吧。”
两人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风雪之后。
谢怀义急忙踏入书房中。
才回府,他便从管家口中听到谢思行回府的消息,谢怀义先是微微一怔,片刻,满腔激动和喜悦瞬间涌上心头,迈开脚步快步向书房赶去。
推开书房的门,霎时,那道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谢怀义将门扉向后甩去,喜不自胜地走向谢思行。
“思行,你……你回来了?”
谢思行本在想着事情,听到声音,慌忙站起身来。
“父亲,是我。”
谢怀义眼中含着泪,神情凄然:“思行,快两年了,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府看我们?”
谢思行不自然地看向别处,随后歉然低下头来。
“父亲,我专心修行,忘了时间。”
听到他的话,谢怀义微微一愣,随后露出欣慰的表情。
“原来是如此。”
他缓步走到书案后,关怀的目光看向谢思行。
“这次回来,你可有什么想做之事?”上一次思行回府是为了嘉煜成婚之事,这次回来,大概也是有缘由的。
想到此,谢怀义心中不禁有些怅然。
谢思行默然不语,谢怀义心头蓦然想起一事,眼中不禁露出笑意。
“思行,嘉煜回府这件事,你可知道了?”
谢思行蓦的抬起头来,心中无限的疑惑让他没有选择弯弯绕绕,而是开门见山直接问了出来。
“孟伯伯他,真的打算对过往之事不再追究了吗?”
谢怀义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一句,只是顷刻,他便明了思行此刻的想法。
谢怀义叹了一声,心情低沉道:“思行,当年之事不是你的错……孟氏亡故的前因后果,都是因为妖……”
谢思行沉默了。许久,他低声道:“父亲,那日离开谢府前,我该思虑周全的。”
“思行!”谢怀义愤然大喊。
暮色四合。
莫悠然一步一步缓缓向兰苑走去。
路过梅苑时,她黯然抬眸向那已经落了灰尘的门扉看去,清亮的眼眸瞬间乌黑一片。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莫悠然终于走到了兰苑前。
正要跨过门槛,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墙侧的身影,莫悠然僵住,迟疑许久,她试探着唤道。
“思行表哥?”
谢思行收回打量她的视线,皱着眉道:“悠然,你的腿……”
莫悠然垂眸看向手腕上数个写满符文的手镯——这些都是为了防备不时之需准备的。
静了半晌,莫悠然冷冷说道:“表哥,我不会站起来很长时间。只要擒住那只作恶的狮妖,还有……”她轻哂一声:“我便坐回我的木椅之上,再不干涉朝堂之事。”
谢思行默了许久。
“那只虎妖如今如何?”
莫悠然看向别处:“他就在湖畔不远的那个庭院中。作为他用妖力助我的交换,我将妖族修炼妖力的方法都告诉了他。等我报完仇,我们的交易便到头了。”
谢思行静静打量着她。
许久,他难得打破沉默:“那只幻妖,是她设计放出那些妖吗?”
莫悠然点头:“和她同行的还有一只男妖,不过那个人忘了他的面目。不过,若我猜的没错,一年前,就是他带着妖偷袭了落云宗。”
谢思行侧过身,神情蓦然多了些凌厉。
莫悠然看向他:“表哥,近日来,皇帝很生气。听说,陛下要派黑甲军去那些妖盘踞之地。”
青幽谷。
谢思行心中明了她的言外之意。
蓦的,他心中生出一丝疑惑。
莫悠然……她怎会知道他心中想法?谢思行眸光微动。
她……知道些什么?
打听完事情,谢思行缓步走到回廊处。
此时他并不想在谢府逗留,但,嘉煜终于回到谢府,他想问问他这两年来去了何处。
这么想着,谢思行抬眸,便注意到了正驻留在回廊尽头的谢嘉煜。
见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谢嘉煜唇角微扬,随后徐徐走到谢思行身前。
两人静静地注视着对方,很久都不曾说不出话来。
“两年前的事情,多谢你帮我隐瞒。”谢嘉煜闷声将心中的话吐露了出来。
谢思行垂下眼眸,对于谢嘉煜的答谢,他许久都没有回话。
“都过去了。”
谢思行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但未等对面的人察觉,他便恢复了正常。
“逃婚后,你都去了哪里?”
谢嘉煜心思敏捷,很快便注意到谢思行神情有些不对。
他大概在心中埋怨自己抛开家事,又离京许久的事情。
谢嘉煜心中面上浮现歉疚神色,轻哂一声,他缓缓说道。
“我本打算在离府后不久便回来的,但是半道上遇上一个炼人魂魄的老妖精,耽搁了许久,这才在不久前回到谢府中……”
听到熟悉字眼,谢思行微微怔住:“你便是云尧遇见的那个男子?”
谢嘉煜蹙起眉,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
“是他……我被带到洞穴时,他被关在地牢里,差点被人炼了魂魄。”
谢思行看向他:“听说当时你身旁还有一个女子。”
想到楚灵雅,谢嘉煜便觉得好笑。
当时他为了不暴露身份隐瞒了真实身份,却没想到,对面的女子和他想到了一处,也报出了假的名字。
前不久,他向管家问及楚灵雅之事。原想她已经回了京,可管家却说她一直待在京中。
她没逃过婚。
谢嘉煜惊愕之余,花了很短的时间细想了一遍他同“楚灵雅”的对话。
她家在天京,至于逃婚……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当时表露的惊慌确凿无疑是真情流露。
谢嘉煜问及管家天京中可有逃婚的女子,管家惶惑地摇了摇头。
同行女子的身份,谢嘉煜现在是真的不知道了。
“我还没听到她回京的消息。”
谢思行皱眉:“可是宗门弟子说她已经回了京。”
谢嘉煜纳罕地看了他一眼。
“兴许她的父母没有声张此事。我很好奇,她叫什么名字。”
“你不知道她的身份?”
谢嘉煜心头有些苦闷:“她向我瞒了身份,或许还编了她的过往,我毫无头绪。”
言罢,两个久未见面的人相视一眼,很快又恢复了静默。
谢思行望了谢嘉煜一眼,淡然道:“宗门还有事情,我便先走了。”
谢嘉煜喊住他:“父亲念你许久,你才待了片刻,便要匆忙离开吗?”
谢思行微微一顿,谢嘉煜隐隐约约听到一声低低的回复,但那声音极小,被微风一吹便散了。
回神时,谢思行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