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便只剩罗飞、王道林两个人。
两人随意地坐在一块投石上,望着城墙上燃烧的井阑。
“你最后的手段不会是刘骏升,我知道是什么。”罗飞悠悠说道,“干嘛骗人呢?”
“是吗?请赐教。”
“你最后的手段,就是你自己和墨文博。”
罗飞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会尽力杀人,杀到天怒人怨,杀到天谴到来,和我们同归于尽。墨文博一直没有出现,是不是在准备毒药?就像对付楼兰寺一样。”
王道林笑了,提高声音喊道,“出来吧,老四。”
远处的死尸堆里慢慢爬起一个人,来到王道林身前。
“大师兄。”
墨文博化装为守城的士兵,从城墙上摔下来,差点被罗无恒拉去填护城河。他在混乱中慢慢挪动,终于挪到了刚才的地方。
“你为什么不让他早点出手?”罗飞问道,“可以少死很多守军。”
“你说过啊,会遭天谴的,也会被你军中的阵师锁定,活不久的。”王道林看着墨文博,就像慈爱的兄长看着年幼的弟弟,“我想为天下苍生谋福,非得搭上这个只喜欢玩毒的师弟吗?”
“也是。”罗飞喝了一口酒,“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还有很多事,不能陪你聊天了。”王道林站起来,“你一定要死。要和我动手的话,起来准备吧。”
罗飞摇了摇头,说道。“我这辈子都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活到这般年纪,居然不知道这酒的滋味竟如此美妙。现在释然了,可以喝到尽兴。一个死老头,突然对死在冲锋的路上没什么兴趣了。”
他又倒了一杯酒,递给墨文博,“有没有一种药,可以死得不痛?”
墨文博看了一眼王道林,王道林点点头。
他取出一颗红丸,放在酒杯中,递给罗飞。
罗飞晃了晃酒杯,透明的酒变得通红。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罗飞看着红通通的酒,说道,“不是夜光杯,但这酒却像葡萄汁,倒也没什么遗憾。”
说完,他一饮而尽,然后笑着说,“吃了你的好药,但我身上没银子付给你。墨老四,你吃亏了。”
墨文博淡淡一笑,“送的,不要钱。”
“那不行,我从来不欠人东西。”他站起身,拔出插在地上的枪,递给墨文博。“这是千年寒铁所铸,价值连城。逐日枪就此失传,可惜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生绢。“这是罗家逐日枪的枪法总纲,以及一套心法日曜心诀,一并送给你。就当药钱了。”
说完,他感觉自己气息有些不稳。
他把东西往墨文博手中一塞,坐靠在石头上,抓紧时间又喝了一杯,闭上眼睛,脸色平淡,逐渐入睡。
他也不愿意看到自己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罗家军变成一堆散兵游勇,坦然接受自己的失败,换取剩余部众平安退回草原。至于他们以后的路怎么走,这就不是自己一个将死之人能操心的了。
墨文博叹了口气。“何苦呢?”
“是呀。何苦呢?”王道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四,对于修道之人,也许你才是对的。飒行不在,你也不用想着守好云悠居,想去哪去哪,想隐居就隐居吧,自在一些。”
“师兄,躲不掉吗?”墨文博望着他,眼角泪花闪烁。
“不知道,可以试一试。我去南蛮找小师弟,带不动你,你自己保重。”
“不如先去找师父,他肯定有办法。”墨文博擦了擦眼泪,“你腿快,先走。我也立刻动身前往南蛮。”
王道林笑了笑,“好。”
守军大胜的消息传开,惴惴不安的宋煜宸大喜,在韩明轩的建议下,下令嘉奖三军,并于明日设庆功宴,大宴群臣。
“陛下,太傅大人当为首功,”韩明轩谏言,“不如再进太师、太保之职,集三师为一身,既是陛下的老师,也是百官的表率,以示嘉奖。”
“不妥吧,”宋建恩皱眉道,“我朝从未有过如此先例,有违祖制。”
“没什么不妥的。要是没有王道林,只怕寺卿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一路往蜀地狂奔了。”
宋建恩怒斥道,“韩明轩!你也太放肆了!”
“寺卿,宫中起火,本官已经查到几个太监身上了。但不知何故,本官正要缉拿的时候,他们全都被人隔了喉。我听闻攻城之人最大的利器,就是内应。而这几个太监,可都是出自宗正寺。宋大人身为宗正寺卿,对此毫不知情?”
“你需要血口喷人。想要污蔑于我,先拿出证据来!”
韩明轩冷笑道,“现场一片混乱,要证据,本官现在没有,但迟早一定会查明!”
“好了。”王卫本劝阻道,“此事关系重大,没有证据确实不好妄下定论。不过这件事与嘉奖太傅是没有关系的,臣附议韩明轩。”
“臣也附议。”
“臣也附议。”
……
一片附议之声响起,宋煜宸虽然年幼,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准奏。”
宋建恩脸色铁青,在众人面前又不好发作。
小皇帝宋煜宸问道,“太傅何在?为何不在宫中?”
王卫本回答道,“回陛下,贼军虽然退去,我军伤亡过半,守城器械尽数被毁。依下官猜测,他应该在收拾残局。”
“符玺郎,拟旨吧。有劳王大人前去传旨,进太傅三师之位。”
“臣遵旨。”
王卫本捧着墨迹未干的圣旨,带着两个传旨的太监,一路小跑来到北门,只见杨宇轩正在指挥士兵修补城墙,抢救伤员,却没有看见王道林。
“杨大人,你知道太傅大人在哪里吗?”
杨宇轩不喜欢这个人,沙哑着问了一句,“有事?”
“有。陛下为表其功绩,再进太师、太保之位,昭告天下。我是来传圣旨的,太傅大人明日庆功宴可不能缺席。。”
杨宇轩心里一阵没来由地不舒服。倒不是嫉妒王道林,而是他知道王道林根本不看中这些。再给十个虚衔又有什么用?地上鲜血未干,战士水米未进,就这么急着庆功?
不过他也不想抬杠,指着破损的北门说道,“他从这里出去了,好像是要见什么人。”